阳谋(1 / 2)

姬月白也不是不知道太子的脾气,她选在这个时候,用这样近乎强硬无礼的方式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她太了解太子的脾气了。

虽然,太子平日里对左右态度平和,对成国公这些长辈颇为尊重,对张瑶琴这位发妻十分敬爱,对叶侧妃这些人也是体贴怜爱,可这都无法掩饰他的本质……他本质上就是个自私凉薄到极点的人。

比如前世,北蛮第二次入关,都快打到京城了,这位才登上皇位不久的新帝却从没想过天子守国门这样的事情,更不必提调兵遣将来抵御北蛮,他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迁都南下,送女求和……从头到尾,他就只想做一个粉饰太平的富贵天子,不想与北蛮拼命,不想管那些麻烦事,更不愿意去做一个昃食宵衣的中兴之主。他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哪怕国破家亡,他也得享受到最后一刻。至于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所以,哪怕姬月白昨日在外面打听到了消息,哪怕她又急又慌,可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寻太子说这事。因为,她知道太子是不会管这事的……太子他来江南就是走个过场,拿些“功劳”,给自己添些底气。至于那些自找麻烦的事情,太子肯定是不会去做的,甚至还可能会约束姬月白这个做妹妹的,不让她多管闲事。

可姬月白却没办法假装自己不知道。

见到那些难民,她不由得便会想起自己前世经历过的许多事。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那些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宛若昨日……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几乎能磨去人性里所有的亮点,把人逼迫成只知道求活的野兽,扒树皮、挖草根、吃人肉……毫无道德感,只余下生存的本能。

可是,如果可以,谁会不想做人?谁又会愿意像是畜生一般的活着?

所以,姬月白也没有办法。她昨日里从外头回来,连晚膳都没有用,一个人辗转反侧的忍了一夜,只觉得心尖好似插着一柄利刃,锋利的刃口在血肉里搅着,整颗心好似都被搅得七零八落。

她是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感觉,所以今天才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事情捅破,强迫太子去正视此事,插手去管。

心里这样想着,姬月白神色越发冷静,她甚至没有给太子接口说话的机会,反是抿了抿唇,接着往下说道:“皇兄可能没去城外看过……如今,大批难民皆是聚在城外,他们既不能进城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惶惶无所依……我是不知道,孟总督口中的粥棚究竟为谁所设?朝廷赈灾究竟又赈出了什么……”

“姬月白,你给我住嘴!”太子显然也是真的动了怒,他甚至没有再叫姬月白的小名而是直呼其名,语声极冷,近乎于命令,“回去!”

话声未落,太子便已抬起眼,目光森然的看向左右,示意他们将姬月白给拉下去。

姬月白却像是早便预料到了太子的反应。她仍旧站在原地,神色如常,不惊不怒,也跟着看了左右一眼。

左右的人其实也不敢真的上去拉人,只束手束脚的站在原地,心里倒是极明白的:皇帝素来疼女儿,要是来日公主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太子或许没什么,可他们这些人岂不就成了丢出去给公主出气的?

见这些人不动,姬月白眼睫微扬,黑水银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随即便又看向太子,淡淡道:“这是苏州,皇兄叫我住嘴我也只得住嘴。可若是回了京,到了父皇跟前,只怕我也管不住自己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