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1 / 2)

其实,除却姬月白路上耽搁的时间,回来泡澡等等用去的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窗外早已黑蒙蒙的一片,如同黑绒布一般的夜空里也时不时有明亮的电光交织而过,大雨倾盆而下,雨势看上去甚至比姬月白回来路上的还要大。宫殿的殿顶上那形貌威严的脊兽湿漉漉的,不时有雨水顺着琉璃瓦,淅淅沥沥的淌落而下,在地面上溅起一大片的透明的水花。

姬月白看了看窗外,不由侧头去看描春,重复问道:“你说父皇他们现今还未回来?”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哪怕皇帝那头的反应慢一些,直到下雨才掉头往回来,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到行宫了啊?

不过,这么大的雨,又是在深山之中,指不定还真会有遇见一些意外或是危险。

姬月白心下微微沉了沉,姣好秀致的眉尖跟着蹙了蹙,显是陷入思索中。

描春此时也有些紧张,但她还是尽量稳住了自己的心绪,应声回答道:“是的,现今几位娘娘都急得很……毕竟,大公主与几位皇子也都在陛下身边。所以,许贵妃已派了人来请淑妃娘娘过去商量事情。”

许贵妃代掌宫务,平日里自是威风八面,言出令行。可她到底不是皇后,只是个贵妃,这种时候,哪怕为了规避可能会有的风险和人言,她都必须要与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商量,自然不能独断专行。

姬月白蹙了蹙眉头:“我记得内阁的几位大臣也都来了,他们知道消息了吗?”

描春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声道:“几位大人的别院离行宫还有一段距离,如今又是大雨,想来也还没有得到消息。”这些内阁大臣肯定多多少少在内宫里埋了些眼线的,可眼下正巧碰见这样大的雨,只怕这么点的时间内,那些眼线也不好传消息出去。

姬月白沉默片刻,又问:“母妃人呢,她去许贵妃那里了?”

“是,”描春瞧了瞧姬月白的神色,一时也猜不出姬月白的想法,于是便老实应了,“娘娘也甚是担心陛下安慰,听说许贵妃有请便立时去了。”

姬月白暗道:就张淑妃那没心没肺的德行,只怕担心的不是皇帝而是二皇子吧?

不过,这回答倒也不十分出乎意料,姬月白微微颔首,便道:“既然母妃都已经去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担心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也去听一听好了……”她对许贵妃始终怀着极深的芥蒂和怀疑,这种时候自然很不放心对方,肯定还是要去看着的。

描春倒是有些迟疑:“现在过去?这样行吗?”许贵妃原就只派了人来请张淑妃,姬月白这会儿直接过去,多少也有些失礼吧?

“有什么不行?既然她们说的是父皇的事情,我做女儿的难不成便不能听了么?”姬月白挑了挑眉,语声淡淡。

描春闻言便不再多说,只侧头吩咐下面的人备好伞具,然后随着姬月白径自往许贵妃的德馨宫去。

临出秋华殿时,绘秋还特意去了一件银灰色的斗篷给姬月白披上,柔声道。“外面雨大,殿下仔细风寒。”

然而,虽然有宫人撑着伞,虽然身上披着斗篷,可待姬月白行至许贵妃的德馨殿时依旧被大雨打湿了一小半的衣角,让她不觉蹙了蹙眉头,伸手在半湿的衣襟上揩了揩。

德馨宫门外守着好些宫人与太监,这些人见着冒雨而来的姬月白几人时都变了变神色。

领头的青衣女官最是镇定。她很快便收敛了面上多余神色,缓步上前来,对着姬月白盈盈一礼,一举一动皆是端庄恭谨。然后,她才柔声笑问道:“这样大的雨,殿下若有事,只管遣人来德馨宫传个话便是了,何必亲自冒雨过来?”

姬月白抬起眼,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衣女官:这女官生得鹅蛋脸,远山眉,清秀端庄,看着倒是颇为面熟,想来也是许贵妃身边用惯了的心腹。许贵妃这种时候派心腹守门,显然是不想叫人打扰……

一念及此,姬月白也没有与人周旋绕弯子的心思,索性便单刀直入的开口道:“我是听说贵妃娘娘正与其他几位娘娘商议要事,所以便来了。”

青衣女官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殿下,事关重大,您不若还是……”

“你都说了事关重大,那我就更加不能不听了。”姬月白打断了青衣女官阻拦之语,淡淡道,“我看,你与其在这里与我废话,倒不如进去与贵妃娘娘通传一声了,问一问她……她这样遮遮掩掩,派人门外拦我,究竟是存的什么心?又有什么事是我这天子之女都不能听的?”

姬月白语声不疾不徐,但却犹如挑破皮肉的尖刀,无比的锋利,无比的尖锐,令人无法忽视。

青衣女官面色微白,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辩驳什么。但姬月白这几顶帽子实在扣得太大,而且她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拦人理由,最后只得示弱般的低了头,垂眉敛目,轻声道:“奴婢这就进去通传,还请殿下稍后。”

姬月白站在廊下,看了看那始终不断的雨幕,心头的急躁更是无法压制:这个时候,皇帝那头还没消息,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她之前才从白启那头打听了一些北蛮的消息,正觉头悬利刃,若是此时国中再出什么乱子,只怕悬在头顶的利刃也要摇摇欲坠了……

心里揣着忧虑,姬月白自然没空去理会一侧宫人端茶送水的殷勤小心,只冷着脸站在廊下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回转的青衣女官。

青衣女官的脸色显然也不大好,指不定还受了许贵妃的斥责,但她还是与姬月白礼了礼,恭谨道:“殿下,娘娘请您进去。”

姬月白吁了一口气:眼下时间紧急,那些内阁大臣因为住的是别院离得也远,在消息方面肯定不如许贵妃。所以,最好还是先听一听许贵妃这头的消息,看看能不能调动一部分的禁卫军入山搜救。

这样思忖着,姬月白沉了一口气,然后便抬步入了内殿。

青衣女官亲自打开帘拢,引着姬月白进入。

随着帘拢打开,殿内那带着暖香的热气迎面而来,便如春风拂面。适才在殿外沾染了一身雨水湿寒的姬月白也情不自禁的在这温暖如春的内殿里舒了一口气。

殿中摆着几对青玉寿字勾云夔龙纹烛台上是点着臂大的红烛,烛火明亮,照得满殿通明。而殿角的青玉云龙纹炉里则烧着暖香,香雾从炉中袅袅而起,丝丝萦萦,令人身心舒适。

许贵妃显然也是匆忙起身,眼下一身的装扮都是极简单的。

只见她乌漆漆的长发梳了个松松的髻儿,身上穿一件杏黄绣莲花梅花纹镶边斜襟长袄,此时正仪态万千的坐在最上首,美艳的面容上难得神情肃然,秀眉微蹙。

宸妃坐在左下手的位置,张淑妃坐右下手,而慕贤妃则挨着宸妃坐着。

姬月白入殿时一眼扫过,看见这几位妃嫔的神色,心情更是沉重起来:这几个人的神色似是都不大好,只怕还是真有些不好的消息……很快,她便压下了纷乱的思绪,上前与这几位行了礼。

张淑妃见姬月白过来,多少有些不高兴,柳叶眉轻轻一拧,神色里便带了几分不悦。她瞥了姬月白一眼,轻声道:“这个时候,你过来做什么?”

若非是在许贵妃的地方,张淑妃心里又有所顾忌,她是真想直接斥责姬月白忙里添乱,无中生事了。

姬月白神色如常,只轻声道:“听说父皇和几位皇兄皇姐都没回来,我心里担心,自然是要来问问情况的。”

张淑妃心下原就忧心二皇子,此时看了眼平安无事的姬月白,心里不知怎的倒是起了点不好言说的恼意:这么些人,怎么偏这孽女一个平安回来了?若是她能与二皇子换一换,那该多好……

许贵妃蹙眉看着这母女间的眉眼官司,终究还是压下了其他心绪,口上道:“我原还怕惊着皎皎你,没叫人去唤你,倒是没想到你自己来了。既如此,便坐下一起听听吧。陛下和几位皇子公主至今未归,咱们这里也没个主心骨,哪里又不慌的……可不得坐在一起,商量出个对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