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榛将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还给屋里屋外下了好多层禁制,陈安霖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现在把什么都封死了,可你会弹琵琶吗?”
顾榛一愣:“哎呀,这还真忘了!”
说完她从墙上取下琵琶,拂开上面薄薄的灰尘,拉开封口,不知是哪里触动了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弹响。
顾榛将旧物取出,顺着琴弦摸到琴颈微凸处,低声说:“我好像会一点。”
陈安霖望着她,站在旁边静默不语,现在的丁槐,倒真像是丁槐了。
顾榛竖起琴,似乎有人指引一般,手指起起落落弹挑抹滚,带着圆润的音调从指尖流出。
陈安霖看着她的眼睛,逐渐从清醒变得迷茫,他不敢上前打扰,那面容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向他靠近。
曲中似有阴云覆盖的天空,天空下,伸长了脖子的荷叶自池中探出,接住岸边兰芷垂下的积水,在中央汇成水镜。慢慢地,水越聚越多,微风轻摇,荷叶浮动,碎了圆盘的水镜,顺着一处滑入塘中,消失不见。
陈安霖抿了抿嘴唇。
这曲子,听着怪难过的。
一曲终,顾榛手指按住余音萦绕的琴弦,像终于流干了雨滴的荷叶,一切戛然而止。
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了模糊雾气,断断续续自琴箱逸出,逐渐钩成似幻非幻的人影,站在顾榛面前。
不知怎的,陈安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悄悄向后挪了几步,退回门口。
顾榛的声音很轻,怕大声说话就会吹散眼前人:
“…晏川?”
那团雾气伸出手,像游云抚过鸟的翅膀,能感受却抓不到。
顾榛定定的看着他:“你在琴里留了这么久,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顿了一会儿,那人影竟开口了:“我家家道中落,与你相遇的那年,家里只剩我叔叔婶婶和一个出生不久的侄子。我做了教书先生,本是安静的日子,却被一个道士打破。
那道士自称乘云子,想在我家借宿一晚,我便留下了他。
第二天,那道士出言威胁我去接近你。一开始我并不当回事,他便让我去叔婶房中看看,我这才知道,他下药害死了他们。
他又拿尚年幼的侄子胁迫我,我不得已接近了你。”
那时的乘云子因学邪门歪道被逐出师门,与晏川同住镇上,知道丁槐企图找晏川的下落后,便对她的妖力起了歹心。
晏川从未想过做什么亏心事,这是他做的第一件亏心事。
他被迫学邪术,按乘坐子的指示去了丁槐的面馆,试图制造偶遇。
丁槐这个涉世未深的妖怪哪能想到那么多,轻轻一跃便上了他的贼船,可也是这一跃,便入了他的眼里…心里。
她长得好看,明艳动人却不自知,矫揉造作时也带着一股青涩的稚气,他看她腆着脸上来,一边抗拒,一边沉沦。
乘云子让他假意接受丁槐,他自认为是演戏,却藏不住心底的愿意。
这样半真半假她更会相信吧。
晏川试图说服自己,可终究抵不过良心,在意识到丁槐与他之间越来越深的感情后,他选择抽身离去。
乘云子看破了他的心思,逼他看着小侄子的青紫的脸,冷声说:“你看看他,脖子真娇柔,轻轻一掐就成了这样,要是再用力点,你觉得他能不能活?”
这样一句话,让晏川在屋外站了一整晚,最后给了肯定的答复:“我去。”
乘云子老奸巨猾,引狼妖来坏他屋田,还将他重伤,利用苦肉计让丁槐回头。
他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丁槐,差点流了眼泪。
丁槐倒是满不在乎的拧着毛巾:“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借房子你暂住。”可她管不住自己偷偷瞟向他的眼睛,她想要一个同意。
晏川还是答应了。
出了她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怀疑,丁槐其实没什么变化,还是变着法子逗他欢心,每每看她失望的表情,他几乎快装不下去。
他好想抱抱她。
那夜丁槐半夜敲门,他忍了很久,才没追上去解释,只能将自己浸入冷水清醒。
丁槐的失望积累到这个程度一夜爆发,她出入烟花地,他假装不在意,可连海平都能看出他心乱,只有他自己在骗自己。
在乘云子再次催促他动手时,他终于连自己都瞒不住了。
他喝了酒,告诉自己喝酒壮胆,然后在丁槐面前发了脾气。
一夜翻云覆雨,那么多次机会他一个个放弃,看着在怀里沉睡的丁槐,他脑海里有了另一个注意。
彼时海平缠绵病榻,昏睡半月余,水兰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丁槐只是沉默的拍拍晏川肩膀,摇起头来:“你看,情爱这种东西多害人。”
是啊,真的很害人,但他一点都不想伤害她。
他开始修理起那个断掉的琵琶,丁槐懒懒靠在门边:“修它做什么,我又不用了。”
晏川微微笑道:“为什么不用,我还想听你给我弹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