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宣难得沉默。
好一会儿他不耻下问:“我忘什么了?”
他没有喝酒,更没有喝醉,只知道身子实在收不住就倒下了。到是,在晕过去前,好像有一双手要接住他……
粉蝶只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尤其重点是在他们家主子为了救他被当了人肉垫子,这会儿都起不了床。
这是清欢交代的,务必要让他正确认识到他给她带来了什么伤害!下回别说什么她怎么又来了好像她白吃白喝一样。
是,她确实是白吃白喝。
但瞧瞧她白吃白喝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要不是她垫在他身下,他一张脸只怕就要跟地上亲密接触了,要是擦花了脸他拿什么见人?拿什么做官?这不久就要放榜了,要是没人他恐怕得在地上爬一夜,只怕榜单公布了,他这个头名解元却大病一场,拿什么跟同窗风光?拿什么跟上头的人打好关系?
多大的恩情啊?
“主子的饭食我已经端进去了,公子也快些用吧。”
“好。”
白敬宣眼眸动了一下,一贯平淡无波的眼里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善于隐忍,只有眼眸中透出一点痕迹,随即眼眸微垂,安静的用起了饭,一番心路变故连粉蝶在一边都没发现。
用过饭没多久,村里得了消息的人家纷纷上了门,有提着个篮子装两鸡蛋的,有拿把菜的,还有装两把米的,白敬宣请他们进门,粉蝶麻利的接了礼,又给他们端了凳子,又倒了水,一看就是手脚勤快有眼色的。
“秀才公啊,你考得咋样了?”
“听田娇娘说昨儿还晕倒了,这有事没事?”
“秀才公你可得保重身体,咱们村还得靠你撑着名头呢?”
几位婶子们打量着粉蝶麻利的手脚都满意的点头,暗道这丫头是个好的,模样生得俏,脸白又圆,乖乖巧巧的,再一看她穿着,豁,还是细棉布的料子,颜色粉粉嫩嫩的,染得正,一看就跟他们这些灰溜溜麻布的不一样,更不提还有颜色了,就是那染得次的料子也得十几个大钱一丈,更别提粉蝶这一身了,不得好几十个大钱呢。
听说这还只是个丫头呢,当个丫头都这么手宽,那她伺候那个还不得穿金戴银?
要说昨儿粉蝶去喊郎中,回头又取了药,连着在村里走动起来,一下就入了不少人的眼,
好些家里有年轻汉子的见了她更是再满意不过,欢喜得很。在他们眼里,粉蝶可比村里最俊俏的田夏花好看多了,长得讨喜不说,一张脸见谁都是笑模样,身段也窈窕,不跟田夏花那几个仗着长得好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
这有了对比后,谁还瞧得上她们啊?
不比这些年轻汉子,家里的长辈们就马着脸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暗骂:“狐狸精!”在老爷们中间穿来穿去的做啥!这种丫头万不能放进家门,否则不是弄得家宅不宁啊。
几个不高兴的婶子看不惯她这圆滑劲儿,喝了水,还拿了方灰溜溜的绣帕在嘴上擦了擦,斜着眼:“怎么只个丫头忙前忙后的,不是说秀才公未过门的妻子也在呢,咋不出来招呼招呼,莫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泥腿子吧?”
“可不,听说是城里人呢?”
“人秀才公多有礼貌啊,这……”
他们几个大嗓门一说,另一头的大老爷们们也想起了似的,问白敬宣:“是啊秀才公,秀才娘子呢,咱们也认认人吧,都一个村住着的,莫说以后见了认不得不让人看笑话。”
“她受伤了,不方便见人。”白敬宣淡淡说道。
“那、那就算了,下回见也是的。”
一堆女人窝里头可不满。
什么不方便见人,要她们看分明是看不起人!
正要嘲讽几句,那粉蝶提着个水壶过来,“砰”的一下在她们面前放下,几点热水被洒了出来,惊得几个不怀好意的女人一楞一楞的。
“几位大婶,还喝水不?”
她背着众人,面朝她们,脸上的不耐烦再明显不过,一副要跟他们吵架的模样,她虽然是个丫头,但见识可比这些三姑六婆多,虎着脸还把人给唬住了。
“不、不喝了。”
几个人都摇着头。
“哼!我猜你们也不喝了!”她一把提了茶壶,扭着身子就走了。
另一群真心上门问候的大婶们相视一笑。
该、就该让人收拾收拾这群把自个儿太当回事的!不过这丫头先前只觉得做事麻利勤快,倒不想还是个泼辣的。
不一会儿,白敬宣先露出了点疲态,有眼色的见了就起身告辞:“秀才公这是还没缓过劲儿呢,我们坐也坐了,看也看了,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其他人也只得跟着起身,有人倒是不想走,这天儿才开春,地里还有几日才忙活,秀才公这儿烧得可是炭火,还有糖水喝,日子多美啊,多坐坐还能多喝两碗呢?但人家都呼呼啦啦一群走了,再是没脸没皮的也不会在这会儿让人看了笑话的,没一会儿人就走光了,粉蝶倒也乖觉,给一家装了两把白面,两个鸡蛋当回礼。
总之这一顿上门可赚了呢,拿了回礼,出门的个个心里都舒坦得很。
粉蝶关了门,白敬宣问她:“这人情往来……”
粉蝶像知道他问什么似的,抢先说着:“都是主子教的。”
他点点头,莫怪这一个丫头做事有条不紊,方方面面都做足了。
“公子可要去看看主子?”粉蝶问了句。
白敬宣沉默了会儿,点点头起身朝屋里走去,粉蝶这才抿唇笑了笑,收拾桌椅板凳了。
白敬宣去是去了,只是他在门口驻足半天始终不敢推门进去,总觉得一旦进去了,他好像就跌进了一个深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