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
檐廊上淅淅沥沥的雨水带着冬日里还未消散的寒意,像附骨的毒虫一阵阵的往人的骨子里钻。
玉棠居主屋外头。
屋檐下几个小丫头冷得缩在一旁不停的搓着手,口中却在偷偷摸摸的讨论着什么,还不忘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往主屋里看去。
“你们这群小贱蹄子!又给我偷偷躲懒!小心桂妈妈发现了告到夫人那里去,扣你们的月钱!”这高高在上的声音婉转中带着一丝娇媚的动听。
只见回廊尽头,走出一个身着烟紫色云纹棉衣、下头搭着同色襦裙的大丫鬟。
这丫鬟头上簪着一枚珍珠钗子,细嫩的皓腕上若隐若现的带着绞丝的金镯,一看这通身气派的打扮就知道丫鬟的身份不简单。
屋檐下的几个在偷偷嚼舌根的小丫头一看来人也是唬了一跳。
不过她们一想起外头的传言,又想着如今府中三房这玉棠居里头的样子,其中个别活络的眼珠子转了转,对着眼前的大丫鬟露出了一个献媚而讨好的笑。
“金杏姐姐,你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如今三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听说这全府上下的就连那做白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小丫头说着眼神还不忘往主屋的方向瞟去,带着幸灾乐祸。
金杏听得心里咯噔一声,不过又马上微微松口气。
那前夫人留下的秧子小姐,这回能病成只剩一口气靠流水般的银钱补品吊着,那也是她自己作死,跟她可没关系。
她最多也就出个主意传个话,这金尊玉贵的身体活该是个短命鬼。
金杏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她的声音因为激动略显急切:“嘴边没把门的东西,你这听谁说的?在这胡言乱语小心夫人知道撕烂你的嘴!”
小丫头往四周看了看,眼里透着兴奋的光芒,特意压低嗓音:“好姐姐,我可没胡说,这不连宫里头的娘娘都惊动了特意安排了御医过来问诊,那老御医说了,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让府里头做好准备。”
说着小丫头又叹了口气:“你说三姑娘这好端端的让她去宫里头陪贵妃娘娘,她偏偏个不愿意,这可是多大的福分,幸亏好姐姐你聪慧,早早的就找了个如意的,到时候姐姐的好日子到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一起共事的姐妹。”
金杏心中大惊,没想到她和府中二老爷搅合到一起的事竟然被眼前的小丫头给知道了。
心中暗恨,气的当场就把手里端着的汤药洒了大半出来,狠狠的瞪了小丫头一眼:“闭嘴!再乱嚼舌根我撕烂你的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眼中的得意是怎么也隐藏不住,谁让她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攀上了二老爷这条大船呢。
“金杏!你还杵在那里干嘛!待会姑娘醒来喝不到药,看夫人不揭了你的皮!”桂妈妈不知道从哪处冒了出来,冷眼瞧着金杏,眼中尽是不满。
前头还在躲懒嚼舌根的几个小丫头一看见不远处的桂妈妈,她们赶紧向后头缩了缩脑袋,趁着桂妈妈不注意,一溜烟的跑了没影儿。
金杏看着被自己颠得只剩下半碗的汤药,心中冷笑。
那短命鬼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
再说了,等那短命鬼一命呜呼,她家二爷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从三房给要过去,到时候要怪就怪这短命鬼如今挡了她的道。
虽然心里那么想着,但是金杏嘴上却道:“瞧妈妈说的,我正要给姑娘送进去,这不,前头小丫头不听话我顺便训斥几句罢了。”
说着腰肢一摆,娉娉婷婷的往暖融融的主屋里走了进去。
主屋里很暗,门窗的关了个严实密不通风,一阵阵浓重的药味混着香粉的味道说不出的刺鼻。
金杏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静悄悄的端着汤药,正准备端着躲在一旁取暖躲懒。
却不想上一秒还在哭哭啼啼的哭着的夫人李氏。
下一秒突然疯了一般‘嗷’的一声往床榻上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扑去:“婉姐儿……婉姐儿……我的婉姐儿”
金杏心中嗤笑一声,下一秒心也跟着那声音提了起来。
这难道那病秧子短命鬼真的是要嗝屁了,她给二爷当妾、以后当主子的好日就要来了。
金杏着急的都快把手中那块帕子给绞烂了。
躺在床上神色苍白的林娇婉突然双腿狠狠的蹬了蹬,下一瞬间,梗在喉间,令她绝望窒息的那口气终于喘上来了,僵硬的身体似乎在慢慢的回暖,四周不再是冰冷的塘水。
耳旁哭哭啼啼的呜咽声取代了窒息的水流声。
鼻尖浓郁的药味取代了腥臭的馊水味。
朦胧间林娇婉睁开双眼。
眼前的那张脸却是令她恍惚不已,这人是她的继母李氏,可是这人分明不是就是死了吗?
死于承恩侯府被抄家流放的路上,散尽钱财只为了保她林娇婉一命。
然后视线往更远处飘去,这一屋子丫头,分明都是她未出阁前在闺中伺候着的。
林娇婉深吸口气,死死的握住李氏的手,滚烫的热泪根本就不受控制的滚落而出,声音沙哑得可怕:“母亲……”
李氏的呜咽声一下子就被那声‘母亲’给卡在了喉咙里头,她抬手摸了摸林娇婉的额头:“婉姐儿莫不是连日里高烧不退,给烧傻了不成?不行……”
李氏赶紧一叠声的对外吩咐道:“桂妈妈,你赶紧禀了老太太说三姑娘醒来了,然后再去给我求了老太太,求她拿了名帖再把宫中的御医给我请来,无论多少银钱都使得!只要能把宫中的御医给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