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后的区域大得吓人,也空旷得吓人,圆柱形的空间内域,一个人也没有,垒起来的空木桶,一些琉璃瓶,药杵,柜子,什么都有,但又什么也没有。
没有原料,没有成品,没有,人。
显而易见,伏廷已经做好了准备,什么都带走了,这意味着,他们什么也拿不到了。
“这么干净?”江川四处走着,不死心地四处看。
卫炤突然感觉放在胸口的小纸条有一些发烫,这是一片烟雾中,伏枥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的,一定也是伏廷的意思,卫炤还没来得及看,但他知道,伏廷对他弟子的信任,似乎还存留几分。
“哥哥!”江川好像被什么绊住了脚步,站在一方桌子边低头看着:“伏廷留了东西。”
留了东西?
会是什么呢?卫炤想着,踱步过去。
青玉的瓶子压着一方便笺,江川把瓶子移开,提起来端详着,一边把便笺递给了卫炤,全然信任,半分犹疑也没有。
卫炤接过边检,凝眼一看,字迹和伏鹿记忆里伏廷的笔迹一致,是伏廷的手笔,行云流水。
便笺是写给江川的,大致意思是,
“巡抚大人远道而来,恕不远迎,一瓶“招魂”,算作纪念,如若有缘,天涯路远,茫茫江湖,也自会相见。
君远于晏京,可知五彩成龙,气冲紫薇?”
气冲紫薇?
江川皱眉正要打开玉瓶,却听得卫炤一声疾呼:“放下!”
江川虽不解,也还是乖巧地放下:“怎么?有什么古怪吗?”
“这是招魂。”
“招魂?!”江川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反问,手中的玉瓶明明那么轻,江川却觉得沉甸甸的,还隐隐地发热。
卫炤点头,把便笺递给江川:“伏廷自己说的。”
江川一边看一边皱眉:“纪念?”他笑了笑:“果然是上好的纪念。”
“把东西收好,叫逐鹿卫进来瞧瞧。”卫炤转身:“赶紧解决了,我们回晏京,恐有大变。”
江川收好便笺和玉瓶:“五彩成龙,气充紫薇,怕是大变故。”
算起来,自他们离京,快有两个月了,就算尽快返回,看能不能赶上除夕夜宴。
在两人离去的背影之后,灯火把这片区域照得如同明昼,黑暗无所遁形。
江川卫炤两人带着队伍刚刚踏上回京的路程,这天入夜,满船星辉,月色如星石的碎片,满江烟水淼茫。
卫炤透过窗,垂着眸子看那一片夜色,两岸的景色向后迅速退去,寒气四溢,水汽浓厚,空气重得都要坠下来,卫炤沉思着,手边的火盆,一簇火焰从纸条的右上角燃起,迅速席卷,纸条变为灰烬,只在几息之间。
窗边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只是沉默地对着夜色。
“大人!”张祜的声音。
卫炤回过神:“进来。”他按了按额角,随即坐在桌边。
张祜走进来,顺手掩门,两手托着给卫炤奉上一截竹管:“晏京里的消息,是青樟送来的。”
伏廷不知去向,还有伏枥和那支他不了解的队伍,伏廷还留下了那样的消息,这个时候,晏京城任何消息都很重要。
卫炤拿起竹管,抽出一小张纸卷,展开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他的手指修长,关节处是握剑的茧。
张祜虽见他家大人神色不好,况且,这不是他该注意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伏大人,青樟的话,不必太过相信,毕竟......”他不知怎么说这话才好,一时梗住,说不出话来。
“你说青樟的身份吗?”卫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我早就知道了。”
“大人知道了?”张祜惊异:“大人知道,青樟是陛下的人?”
“我知道。”卫炤也把这抽纸卷丢进火盆。
张祜不解:“那为何大人还这般看重青樟?”
“因为逐鹿卫是陛下的,所以陛下必须保证,这把剑的剑柄得在陛下的手里。”
“陛下不信大人?”
“不信。”卫炤突然为伏鹿感到不值:“我去见见那个姓江的,你下去吧。”他仿佛很疲惫似的。
卫炤走到甲板,那位朝廷新贵也面对着一片夜色沉默不语,他独身一人,头上浩瀚的星河一望无际,广袤的夜色沉沉地压下来,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血盆大口对准了那个年轻人。
“哥哥来了?”江川说,语气轻飘飘的,像极了江上的水雾。
卫炤沉默地走向江川,在他身边站住:“我收到一个消息。”他不知掉该怎样把这个消息说得没那么石破天惊。
江川仿佛自嘲地一笑:“我也知道了。”
知道了?
也是,毕竟江川现在也是一个吏部尚书,可以理解。
“别急。”卫炤从来就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也不知道也只挤出这样一句干巴巴的话。
听闻谈皇后在宫中冲撞皇帝,皇帝大怒,不仅禁足皇后,连谈皇后的父亲—翰林院前馆阁谈旌也被禁足在府,着逐鹿使李青樟带逐鹿卫看管。
“不过是小事。”江川说:“谈馆阁名望大,谈皇后也有皇后之名,陛下不会轻易动他们的。”
卫炤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他还以为这小子为这个伤心呢,就说姓江的什么时候和那谈旌关系这么好了,不过才认识这么点点久而已。
“我担心的只是别的东西而已。”像是了解卫炤的心思,江川出声解释。
卫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神色,转瞬即逝:“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谈旌被禁足只是一个讯号,一个大变故的讯号。”
不止江川,卫炤也一直有这个思量,谈氏一族虽算不得是得宠一时,也是大家族,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使得皇帝对这样一个家族起了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