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到了后半夜,守夜的人都昏昏欲睡,两道身影出现在县衙的围墙边,卫炤和江川都穿了一身贴身的夜行衣,用黑布把眼睛以下都捂住,卫炤一只手扒住墙,往上一跳,用另一只手勾住围墙顶,再用脚尖点了一下墙壁,整个人跟一只猫似的迅捷地翻过去。
“哎——”见卫炤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江川纠结着怎么翻过去才能不被怀疑。
他的苦苦思考被一声轻微的声响打断,江川不由自主地仰头,看见墙头露出了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无名指和食指差不多长,据说这样的人天资聪慧,但必须非常努力,他有些愣神。
那边的人想是没得到回应有些不耐烦,拍拍墙壁催促江川,江川用视线抚摸那只手,慢慢地把手伸上去,试探似的碰碰卫炤的指尖,那只手握住了江川即将抽出去的指尖,然后江川就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的手掌交托给卫炤。
卫炤终于握住了江川的手,那只手很舒服,比他的手略微大一点,如果是江川握他,大概可以把他的手整个包围起来。卫炤定了定神,握紧了江川的手,往上拉,虽然有点笨重但还是把江川拉到了墙头,然后两个人一齐落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停尸间在哪?”卫炤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一边拍一边问。他刚刚碰到了江川的腰带,隐隐的一圈,有点奇怪,不过他一向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奇。
江川把着卫炤的手臂站起来,然后道:“我打听了,是在西北角,就在胡县爷寝屋的不远处,不管从哪里走,都要经过胡县爷所在的地方。”
“走吧。”卫炤没有什么反应。
江川知道卫炤不把这几个人看在眼里,笑了笑,跟在卫炤的身后。
县衙的人不多,到了这时辰,几乎就看不见人了,各个房屋的灯火也熄了,卫炤正专心地走着,绕开可能有人的地方,他的衣角被扯了扯,卫炤狐疑地扭过头,见江川压低了声音说:“哥哥你瞧,那边有灯光。”
灯光?这个时辰还不睡的人不多,卫炤顺着江川的目光看过去,见着那个屋子隐隐的光芒,不是很亮,但在这黑暗的县衙里,还是显目得很。
“一会再去看吧,先把尸体看了。”卫炤收回目光低声道。
江川点点头,接着带卫炤拐过一个拐角,有一扇掩着的门,门前没有什么标识,只是门槛很高,隔着门都能感觉到一丝阴冷的气息。
“这种地方作了停尸间几十年都不会变,即便是出资修葺县衙,几乎也没怎么动这种地方,尸体不知道听过多少具,都说这里阴气重。”江川道。
卫炤睨了他一眼:“我手下也有一座地牢,你去过吗?”
江川顿了一下,勾勾嘴角:“是,我忘了,哥哥是青崖司的首尊大人。”
卫炤推门,抬腿过了那道高得吓人的门槛,一股尸臭迎面而来,江川不免皱着眉头掩着口鼻,道:“怎么还有股甜味儿?”他的声音掩在手心里,闷闷的鼻音很重。
卫炤的这幅身子早就熟悉这种味道了,脸色也没变,回头丢给江川一包东西,江川伸手接住,是他上次给卫炤的香囊,香味还没有散,倒回到他手里了,江川闷着声音说:“哥哥没扔?”他的声音里略有一点惊喜。
“刚刚才给我,我又不是爱扔东西的人。”卫炤堵了他一句,开始在一排尸体里找到尹柯的尸体。
尸体保存很完整,尹柯的表情还算安宁,双眼微睁,除了死亡那一刻带给他的痛苦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了。卫炤把盖着的白布掀了,露出穿了一层中衣的身躯。
距离尹柯死亡已经过了十个时辰,全身都已经僵硬了,隐约有一些暗红色的尸斑分布,指尖发绀,卫炤伸手把尹柯的微睁的眼皮撑开,眼珠有一些轻微的浑浊。
江川捏着鼻尖在后面道:“怎么了?发现些什么?”
“是中毒,但看不出来是中的什么毒,没有什么中毒的现象,倒像是自然死的。”卫炤摇头,他随手把尹柯的衣袖拉起来,一条细细的黑色的纹路从腕口一路向上蜿蜒,卫炤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撑开眼皮去看尹柯的眼睛,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仿佛扎到了卫炤的眼睛,卫炤感觉自己的额头狠狠抽了一下,把尹柯的手掌反过来,那手掌微微的泛出海棠色,每天日出的时候,当初生的太阳慢慢地探出头,把天边的鱼肚白染成海棠色。
这一夺目惊艳的颜色现在却成了卫炤眼神中的一块浑浊黑暗,他却听见了江川疑惑地“咦”了一声:“我好像知道他中了什么毒。”
“什么毒?”卫炤听见自己颤抖着的声音,江川居然知道这个。
“这不是江湖上出现的新奇的毒药吗。”江川说着,狠狠嗅了一口香囊:“叫什么‘杳然散’,我见过因这个而死的人,同这个症状差不多,手掌成了这种好看的海棠色,手臂上还会有黑线,再是加重的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