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2)

时而如被烈焰焚烧,时而如受冰泉浸泡,顾逸亭浑身上下软弱乏力,脑袋似堵了一团云。

手心始终有未变的暖意,为她平衡时冷时热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茫然睁目,映入惺忪睡目的是奢美的红绸帐幔,整齐的流苏随残烛而轻摇。

窗外天光泛起香灰胎色,逆光窗格透进来的柔光,她凝望枕畔安静如画的睡颜。

她的夫婿,宁王宋显维,长相随柳太嫔,有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因而常年习武,轮廓逐渐硬朗、锋锐,又不至于显犷野粗糙。

此际的深睡,使那剑眉长眸显露平日难得的单纯和安逸。

顾逸亭猛然惊觉,这张脸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尤其当他褪去初相识的少年意气、日趋沉稳持重后,越发叫她依恋。

没来由记起在景德镇时,蔻析陪她穿行人潮所言——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让他慢慢长大,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世间何曾有真正的天造地设?不全是靠日渐相处、逐步磨合成最适合的样子吗?

诚然,若无后来的彼此包容、竭力相护、坦诚相对,她早因他的宁王身份离去,永远错失揭开前世秘密的机缘。

顾逸亭唇角勾起掺蜜的弧度,意欲抬手触抚眼前的俊颜,未料手正被他握住,稍稍一动,他便蓦然睁眼。

相互凝视半晌,二人同时问对方:“醒了?”

顿了顿,又不约而同说了句:“饿不饿?”

最后相视而笑,两手相牵,谁也没再多说一字。

门窗紧闭,将明媚春光拦在房外,也护住了满室柔情。

顾逸亭环视房中的衣橱、花架、灯架、烛架、梳妆台等物,毕竟昨日她盖着盖头,坐了大半天却没机会多看两眼。

末了才意识到,蚕丝被内的自己仅穿着一层抹胸和一条小裤,而枕边人上半身裸着,露出精壮躯体,下面……她没敢看。

“你……”她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

宋显维鼓着腮帮子逼近她:“你昨晚撩火完毕,自己睡着了!害我给你降温擦汗后,还得偷偷摸摸跑去冲澡!亭亭,不带你这样的!新婚头一夜就欺负人!”

顾逸亭原有些羞涩,转念又想,前世明明已亲密无间,今生亦有赤身相拥之时,婚后再害羞便是矫情了。

她一手触摸身下繁复的红色云罗绸,一手攀上了他劲瘦的腰,烧着两颊,悄声道:“那……你现在要把‘欺负’还给我么?”

宋显维大手不甘示弱予以“回敬”,寸寸从她的腰肢上移,精准地覆往她半露的浑圆……

正当顾逸亭以为他要趁天没全亮补回洞房花烛夜时,却听他语带遗憾又略显别扭地嘀咕,“你这病弱小身板,经得起为夫折腾?”

顾逸亭怒了:“少、少瞧不起人!你才病弱!”

她哪里病弱?一向注重饮食的她,极少生病,身体可好了!

哪里像他堂堂男儿,老是中毒受伤,在她面前倒下过好几次!

宋显维像是受到侮辱,磨牙道:“你也少瞧不起人!给我等着!我定要将你……活剥生吞!”

二人互相乱摸对方,嘴上如下战书,各不相让。

最终,宋显维被撩到忍无可忍,翻身压牢了她,俯首一阵猛啃,闹得她满脸潮红,娇躯雪肤弥散出淡淡胭脂色。

“唉!你还发着烧呢!卧床歇息两日,不必进宫拜见长辈了。”他虽箭在弦上,终归隐忍未发,翻身下床,勒令她继续休息。

顾逸亭自问没那般虚弱,但宋显维再三威逼利诱,亲自端茶倒水,竟殷勤伺候了三天三夜。

等到第四天,确定全然无碍,他才领着她,盛装入宫,向祖先磕头,为太后、熙明帝、柳太嫔及一众宗亲敬茶。

外界一致认定,宁王洞房花烛之夜太凶残,把宁王妃折腾得三天下不了床。

连熙明帝也挽了顾逸亭的手,上下打量,心疼地道:“亭亭刚过门,就瘦了一圈?”

说罢又转而瞪视自家弟弟,低声喝斥:“你这一身蛮力的家伙!会不会疼人?”

宋显维心里苦,但他倔强,死活不肯说。

*****

出宫后,宁王夫妇带齐所需之礼物回顾府。

自亲迎始的成婿之礼,至此方算完成。

依照习俗,顾仲祁和陈氏设宴款待,请宋显维入席上座,由二叔公、顾尚书等族中位尊者陪饮。

这顿归宁之宴前所未有的丰盛,汇聚了各大菜系的优点,山珍海味、时鲜佳品层出不穷,其中有顾仲祁亲手制作的菊花生鱼片。

几种不同的鱼背肉或鱼腹经他的巧手切至薄如蝉翼、大小均匀、晶莹剔透得薄片,于盛有冰块的盘中排成花状,精美如水晶雕琢。

宋显维半开玩笑对顾逸亭道:“当你家的女婿,比当亲王吃得还好!要知道,宫中只有我姐和姐夫才能吃上岳父大人做的生鱼片,到了我和哥哥们的食案上,则是他徒弟所做,质感稍逊一筹。”

“那你是不是该多陪我回娘家?”顾逸亭窃笑。

“听你的,全听你的。”

众人见讨到媳妇的宁王依然如故,更是喜笑颜开。

推杯换盏间,一大家子不拘礼数,乐也融融。

新人原可选择留宿,但因在娘家需分房而睡,被宋显维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待到申时,二人火速赶回宁王府。

顾逸亭见有不少新鲜食材,一时技痒,匆匆换下礼服,系了围裙,到寝居的小厨房张罗。

她洗净猪肚后以面粉搓揉、清除脏污与异味,再把事前备好的党参、银杏果、北芪、枸杞子、胡椒等塞入清理好的鸡腹中,将鸡填入猪肚中,以线缝好,放进盛有泉水的砂锅中,与姜片等一起隔水而炖。

宁王府中人已听说自家王妃擅厨艺,没想到,尊贵的宁王殿下也喜滋滋褪下亲王服,套了件雪色罩衫,屁颠屁颠跟在新婚妻子后,努力寻找一切能给她打下手的机会。

最终,大伙儿于震惊中明白,他们全是多余的,纷纷退至门外,等待吩咐。

顾逸亭熟练地做好了“猪肚包鸡”的准备工作,又细细切着春笋、韭黄、豆芽、莴苣、芹菜、韭菜、兰芽等蔬菜,让宋显维以面团擦锅,以烙制新鲜现做的饼皮。

夫妻二人驾轻就熟,边做事边闲聊,无所不谈。

顾逸亭今儿初见太后,深觉对方比起她前世所见要憔悴,不由得多问了两句。

宋显维语气隐含侥幸与纠结:“亭亭,你应该有印象吧?上一世,我娘很早就过世了。我醒后忧心忡忡,暗中加强防备,或许……毒害她的食物被太后不慎误食,以致落下病根。

“这罪责,即使我想扛下,也无从着手,唯有请秦家嫂子试试能否补救一二。而今,她和三嫂花了数月,找到慢性毒的解毒方法。现下太后的眩晕症已大有好转,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即可药到病除。”

顾逸亭闻此言,略感心安。

宋显维思绪飘忽,忆及今日柳太嫔私下告知,太后好转后,为曾经所做的诸事道歉。

——包括二十二年前,明知先帝对仍是行宫宫女的柳太嫔有意,却借机将其撵至浣衣局的阴损行径;后来一度不容于他们母子二人,把他们驱赶离宫,导致宋显维童年时代有一半时间在行宫度过等等排挤行为。

柳太嫔早已知晓,自然软言劝慰。

太后还说,她万万没料到,久卧病榻时,是多年来的受欺压的柳氏日夜作陪、悉心照料,她心中惭愧,并为昔年待熙明帝和秦王妃太过狠绝而后悔。

当初,熙明帝女扮男装代兄执政的七年里,不但没获取太后的信任和支持,更遭其打压、乃至出卖;而秦王妃虽为五族人中的木族长公主,恢复身份前受过太后的冷落与羞辱,有一回更险些命丧其手。

太后本是儿女双全的天家尊者,奈何独断专行,以年年月月筑起一道高墙,将自身与外界隔离,以至于亲缘关系浅薄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