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起她如海棠凝露的脸蛋,他本想第一时间拥她入怀,终究只是以指拭去她的泪滴。
“亭亭,最近……我反复想了很久,”他面带愧色,纠结得无以复加,顿了顿,复道,“我、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千万、千万别动怒,也请你务必原谅我……唔……”
他话未说完,顾逸亭忽然以纤纤玉手拽住他的前襟,另一只手勾住他的颈脖,迫使他略一低头。
下一刻,她踮着脚尖,昂起脖子,以吻封住他未出口之言。
两片微凉而柔软的唇,暗带微弱的颤意,稍显生涩,使他彻底傻了眼,而后烧灼了他的周身。
他分辨不清这一吻因而起。
但他的手,已不自觉地扣上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彼此身体紧贴,各自感受对方的轮廓与曲线。
她的软绵丰润,促使他禁锢的情致从体内高筑的围墙内汹涌而出,倾泻而下,诱发了一场唇舌间的互相品尝。
她舌上残余青茶的涩味,被他洗成了芝麻糖的酥香。
与以往全线崩塌、任由他索取的局面截然不同,此际的顾逸亭大胆热烈地予以了他近乎于激烈缠绵的回应。
痴醉相绕,黏缠不断,舌根发软。
许久,滚烫的两唇分开后,蜜意与情伤交叠的空气中,犹有类似微醺的飘忽。
宋显维迟迟未从她突如其来赏赐的那口糖中回过神,仿佛眼中西倾的暖阳也染了粉色。
“阿维……”顾逸亭水眸徜徉未尽泪意,软嗓颤颤,“我发誓!我没招惹宁王!从未有过此意!”
宋显维一呆,心中既甜蜜又自责。
她是怕……怕他误会,怕他舍弃,而努力用亲吻给他一颗定心丸?
都怪他!方才听说“宁王”看中她时,竟丝毫没表现出醋意,害她想岔了。
可他真没打算吃自己的醋,能忍得住沾沾自喜与困惑不解,已属不易。
顾逸亭见他默然未语,疑心他又认定她和家人贪恋富贵,遂喃喃强调:“我真的……没有!”
“我懂,”宋显维自嘲地笑了笑,“是宁王,招惹你。”
“不不不!”顾逸亭闻言,骤然全身战栗,“我到底造了几辈子的孽!居然……居然跟宁王扯到一块去?不!我、我打死也不能被他撞上!”
“……”
正准备坦诚相告的宋显维,立时无言以对。
在她心里,“宁王”当真是个“肤色黝黑、满脸胡子、额角有疤”、“不近人情、不好女色,冷面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睚眦必报,捏死人如捏死蚂蚁”的可怖之人?
除此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让她分外厌恶和怨恨?
宋显维满腔热情凉了几分。
低叹了一口气,他展臂圈她在胸前,黯然发问:“宁王他……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也不是,我……”顾逸亭无从告知难言之隐,只得推托道,“这辈子……我从没见过他。”
“可我觉得,你对他很是憎恨。”宋显维深感悲从中来。
“没、没,我有你了啊!所以……我讨厌和别的男子扯上干系。”
宋显维依稀觉察她有所保留。
凝望她故作镇定的容颜,湿答答的眼睫毛一颤一颤,宛如蝶翼振翅难飞。
他轻抚她的发,柔声道:“别怕,别怕。”
这话,更像是在安抚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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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夜幕倾垂,河道被茫茫水雾锁得严严实实。
船家怕此天气行船易遇险,干脆亮起灯火,五艘船依次移船泊岸,等待大雾散后再启程。
岸边间歇响起数声春草虫鸣,远处看不真切的林道中,马儿扬蹄声渐行渐歇。
风里夹杂几声短促”鸟鸣“。
黑影从头一艘大船上飞掠上岸,不多时,跃回舱内。
“殿下,阿昆已告知秦指挥使,让他们一家小心谨慎;对方则回应,会改道而行,并稍作易容。”
钱俞曾为秦澍部下,习惯了旧日称呼。
宋显维懒得纠正:“若无事,让阿昆喝点酒再走,这一路辛苦了。”
“是。”
半盏茶时分后,狄昆由钱俞引入内舱。
宋显维的六名最亲近的部下当中,长相最为高大英武的莫过于狄昆。
他身高八尺有余,雄姿挺拔,面孔方正,眉似卧蚕,眼如铜铃,虬髯朱唇,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性子直爽,脾气火爆,武功与钱俞难分高下,本来最适合留在宋显维身边相护。
奈何他一身武将风范,装成仆役无半分相类,才改让柯竺顶替。
这些天,狄昆东奔西跑,先是负责和荣王府接洽,继而拿下为顾四爷放火烧顾逸亭家的凶手,后来更伪造宁王西南之行假象。
好不容易赶上大部队,暗中护送顾家走了一小段路,又临时被宋显维派去追寻秦澍。
因踪迹泄露、惹来海外杀手追杀,宋显维一度怀疑过每一个人。
但耿直如狄昆,他的可能性最小。
“殿下。”狄昆上前行礼。
“坐,都坐下。”宋显维示意钱俞和狄昆同坐,并亲手倒了三碗酒。
“谢殿下,”狄昆毫不客气,一饮而尽后,左右张望,“怎不见了阿竺?”
钱俞答道:“他晚上大多在中间放置行李的船上守着,以便照应顾小娘子她们,也好盯着另外两艘船。”
“船上全是自己人,还需要他去盯啊?”狄昆“嘿嘿”干笑,“不过,顾家真厉害!我记得我只为你们备了三艘船,走着走着,变成五艘!跟变戏法儿似的!”
宋显维闷声道:“就你话多!”
“您怎么了?心情不好?谁惹您生气了?我去揍一顿出气!”狄昆一咧嘴,露出满口大白牙。
宋显维没好气道:“是‘宁王’。”
“好!我给您打断……”狄昆信口回应,方觉不对劲,“您自个儿把您惹恼了,我、我下不了手啊!”
宋显维轻哼一声,没再搭理他。
与钱俞面面相觑,半晌后,狄昆灵机一动:“要不,我和阿俞对阵,让您乐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