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逸亭所问,钱俞和柯竺第一反应是——否认。
宁王本人,怎可能是宁王的下属?
于是,二人神色怪诞地同时摇头:“不,不是。”
顾逸亭见他俩无丝毫商量斟酌已得出答案,且态度十分肯定,只道异样眼神缘于问题的出其不意,遂安下心,点了点头。
钱俞和柯竺目目相觑,如坠云雾。
顾逸亭步出院落,忽觉外头鸡鸣犬吠声也悦耳了三分,不由自主面露如释重负的笑容。
正巧秦澍以草绳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鳜鱼归来,戏谑道:“见了那家伙,心里美滋滋?”
“胡说!”
顾逸矢口否认,自觉无礼,便与他闲聊了两句。
秦澍显摆亲手抓的鱼,免不了扯到菜式上。
告别顾逸亭后,他见钱柯二人僵在原地,笑问:“你俩咋了?”
“秦大哥,”钱俞踌躇道,“方才顾小娘子谨慎问了句,‘阿维是宁王的下属吗’,我俩顺口否定了,感觉有些怪。”
秦澍记起,顾逸亭出门时那舒坦笑容,如放下心头大石般,有种天清气朗的舒畅。
难道此答案于她而言,很是舒心?
他眸子掠过狐惑,没再多言。
拎着鱼到后院小厨房,路过宋显维的屋子时,他禁不住多望了一眼,嘴唇微张,终究又重新抿紧。
*****
屋中,旧窗纸柔化了午后阳光,落在宋显维紧蹙的眉头上,淡去凝重感。
他正为顾逸亭来去匆匆而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作,气呼呼地和衣而卧。
昨日历经生死,二人紧密相依,扶持下山,执手相看之际,何等甜蜜缱绻!
至少他心里是甜的。
全赖她婉约眉眼中的关怀,他才能抗衡睡意,陪她走了一路。
直到此刻,他仍记得,晶莹眼泪从她杏眸溢出,滑过滴在脸上的暖和痛。
想开口说,他不会死,请她不必哀伤。
可惜,因拼尽全力打倒流氓,他无力说话。
昏昏沉沉入睡,醒来满心欢喜去寻她,为秦澍“不检点”而动的肝火,随她的巧手美味一同消化了。
原以为,她亲自来探视,没了钱柯二人旁观,他便可一诉衷肠。
谁知,她居然特意来问菜肴好不好吃?
就这样?没了?
她连他是否痊愈都未曾过问!
静听她在院中和钱俞他们打招呼,小声说了句什么,又和秦澍在外讨论“鲫鱼粥能安神、鳜鱼粥可益脾、猪肚粥调理肠胃”……宋显维气不打一处来。
她算什么意思?
来看他一眼,却和其他男人聊得热火朝天?
待钱俞柯竺重新入内,宋显维怒而瞪他们一眼,闷声撵走。
可怜两名下属如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自己做错何事。
宋显维身上两种毒性混杂,没多久又眼皮沉甸甸地入了眠。
梦中,他仿佛回到京城,回到母亲柳太嫔曾为宫女的镜湖行宫。
那处依山傍水,是他幼时最爱的所在。
前两年的那场漫长梦境内,一行人在行宫游玩。
他接到未婚妻顾逸亭的邀约,并褪下大胡子的粗犷伪装,洗净脸上粉末,忐忑赴会。
他担心,她不喜他本来面目。
梦终归过于随心所欲。
顾逸亭慵懒靠在温泉池边的软绒榻上,一眼认出他,笑而直呼他“殿下”。
媚眼含春,酡颜如花。
软嗓轻柔,怯怯如草丛吟唱的虫鸣,绵绵似落在花瓣上的月色。
宋显维当即抛却往日的严肃,悄悄挽了她的手,柔声倾诉堆叠数载的情思。
渐渐地,她软软瘫在他怀中,还吻了他。
突如其来。
宋显维起初误认为,自己能把持得住。
可怀中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又是他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可人儿。
她主动至斯,他不予以回应,还是个男人吗?
酒香缭绕的温泉池边,她青丝缭绕在雪白纤瘦肩上。
芙蓉秀脸泛着粉色,精致眉眼的风情,足以让他为之癫狂。
低头轻啄她馨甜的唇,舌尖相缠,难分难舍。
夺取她的呼吸与心魂后,他从战战兢兢探寻美好躯体,到按捺不住,攻城略地,驰骋纵横。
漫漫长夜,他极力掩盖无经验的笨拙,专心致志揣摩,凭借她反应,进进退退。
粗喘交错她的吟哦、轻喘、呜咽……乃至极乐与痛苦混合的哭声,将冬夜暖融为春宵。
一心认定,从此以后,他便可坐拥娇妻,与之恩爱缠绵,白头偕老。
然而,天色未亮,她趁他熟睡时逃走,此后托病没再参加任何行宫宴会,终日闭门不出。
宋显维多番询问无果,于返回京城途中接到她要悔婚的消息。
嫌弃他经验不足、伺候得不好?
还是畏惧他动作粗暴、没有怜香惜玉?
他……他将来有大把机会改进啊!
在策马追寻她的道上,梦嘎然停止。
宋显维醒在战后的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