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逸亭被那俊朗小青年托住,宋昱积攒许久的躁意,再也无从掩饰。
从踏进二楼书房,哪怕他最先关注顾逸亭,也很难忽略此人。
其既有成年男子的挺拔魁梧,又有倜傥少年的俊秀锐气。
态度强硬中流露的清贵高雅,绝非寻常人所具备。
最令宋昱耿耿于怀的是,对方声称自己是“顾小娘子的人”。
那一刻,顾逸亭颊畔弥散的绯雾,美得让他心伤。
如今细看,五官的熟悉感令宋昱暗自震悚。
“这位小兄弟,咱们……见过?”
“不曾。”宋显维答得果断。
事实上,早于先帝宾天时,二人已有会面。
国丧期间,宗亲众多,而宋显维初封亲王,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丝毫不引人注目。
此后,宋昱托病留守岭南。
宋显维此番到没来得及拜会叔父,是以未与堂兄打照面。
“谢世子爷为顾家劳心。”
顾逸亭盈盈一福,打破二人对视的微妙气氛。
宋昱客套几句,翻身上马,领下人离去。
杨家酒楼一如来时的富丽堂皇,因经营者被带走,客人离散,灯火冷落。
顾逸亭怔望半晌,叹了口气。
她死过一回,真心觉得,活着不易,更从无害人之心。
如非对方挖空心思、加以陷害,对道不同者,她大概只会敬而远之而已。
方才听宋昱提及宁王身在岭南,她险些失态,缓了缓,暗觉可笑。
姑且不谈岭南州府众多,即便宁王莅临穗州,她日日窝在家中,岂会遇到?
再说,重活一世,唯独她拥有前世记忆。
遇上了,他也不认识她。
镇静!淡定!
她收敛心神,莲步走向马车。
宋显维上前两步,轻扶她入内。
他俯首偷瞄她的神色,轻声道:“让我坐车头好不好?我……腿软。”
他屡屡公然亲近,顾逸亭原有些微恼。
可他毒性未尽除,时感不适,适才几番腾跃,连续殴打,怕是已难支撑。
犹豫片晌,她点头同意。
马车起行,道旁市井气息浓烈。
宋显维来穗州后没机会小逛,眼看商铺杂列,美食遍地,他好奇张望,不时回头问东问西。
顾逸亭脸上的清浅微笑逐渐化为寥落。
经此一役,她对他的信赖加倍。
可惜,他是江湖人,不可能困在这小小一座城。
于她而言,终究是个过客。
谈笑间,宋显维捕捉到她眉宇间的惆怅,欲买点小物什讨她欢心。
一摸身上,没钱。
堂堂亲王,居然身无分文,总不能……问部下要钱买东西哄人吧?
犹自踌躇,忽见路口挺立着一株木棉。
树姿巍峨,枝桠无叶,红艳艳的花朵初开,大而绚烂,叫人望之欣喜。
他全然忘了腿上麻木未退,骤然腾跃至两丈有余的树梢。
身姿翩然矫健,折下一枝烂漫春色,纵身飞回马车前。
未料落地时内息不匀,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真是尴尬了……
钱俞和柯竺先是为他的奇特行为震惊,待见他那喜滋滋的俊颜暗带羞涩……
近年处心积虑塑造的领军亲王风范,碎了一地。
二人恨不得自戳双目,假装没瞧见这一幕。
但愿回京城,不至于被他灭口。
宋显维讪笑着跃回车上,看似随意地把花枝抛入顾逸亭怀中。
一语未发。
仿佛这是件最为稀松平常之事。
街头人声鼎沸,独独车内辟出一方静谧。
春光潋滟于灿烂花儿,也潋滟于那双轻垂的秋水杏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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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宋昱亲自登门,讲述事件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