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刚想要下床,躺在了自己身边的林氏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沙哑着嗓子开口问章靖。
“怎么了?”
章靖瞧着林氏将醒未醒的样子,返身提着林氏掖了掖被子,低声说道。
“半夜醒来口渴了,出去倒个水。”
林氏低低的嗯了声,她重新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章靖见此,稍稍放心了一些,就着月光披上了一件外衣就朝着外头走去。
今夜的风极为凛冽,飒飒的带着汹涌的烈,吹起了章靖的衣袂和长发,而他脚上的步子却是那样的稳重。
外院之中,言欢已然是带着一众护院,将地上的那些黑衣人直接压在了地上。
黑衣人人数并不多,再加上章靖之前早有吩咐在整个别院之中布置了陷阱。
如今以有心算无心,这些人自然不是章靖的对手。
而这个时候,章竣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当瞧见了章靖院子里的场景之时,章竣的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快步上前,下意识的就对着章靖开口问道。
“大哥可有损伤?”
此话一出,他的脸上便是一僵,别扭的别过头去。
章靖瞧他这样,启唇一笑,摇了摇头,目光冷峻的望向了地上被压着的几个黑衣人。
“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们。”
章靖话音刚落,紧接着跟在章竣身后进来的还有几个黑衣人被押了进来,其中一个黑衣人瞪着一双眼睛,凶狠无比的剜着章靖,似乎恨不得要在章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章靖却是平静的看着这个黑衣人,哼笑了一声。
“看来还是旧识。”
话音刚落,章靖已然伸手扯下了那黑衣人脸上蒙着的那块黑布。
黑布之后那张脸,赫然就是那个王家三公子!
这一会儿,就连一旁的章竣也是惊愕了。
他素来只以为这个王家三公子是一个整日沉迷酒色的废物,确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还有这样好的功夫。
要知道,刚才设计擒下这人的时候,若非是有章靖提前设计的陷阱,哪怕是重伤了几个护院,也险些让他跑了。
若真是这样,今晚怕是要出事!
但是,章竣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唇角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笑意的章靖。
章竣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哥哥至始至终都是知道的。
而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王家三公子也是有些惊愕的瞪着章靖,似乎是没想到章靖竟然会怀疑自己。
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懊丧,半天才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章靖笑了笑,也没有要隐瞒王家三公子的意思。
他找人搬来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显然就是打算坐在这里同王家三公子唠唠嗑。
反正大势已定,自己这里只要确保没有人伤亡,并且没有人逃出去就是了。
“那天接风宴,我原本以为是昭小侯爷请的我,为了还我一个人情。可是我去的时候发现并不是。”
王家三公子讪笑了一声,不由得摇了摇头。
“是我疏忽了,那天去的人太多了,按照小侯爷的性子是不应该找这么不太熟悉的人来,甚至还叫了姑娘。”
王家三公子抖了抖自己的肩膀,发现那些人仍旧是死死按着自己的肩膀,不许他动弹半分。
王家三公子蹙了蹙眉,朝着章靖亮了亮自己腹部的砍伤以及肩膀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章兄,给我止个血怎么样?再晚就死了。”
章靖自然不介意,令人去拿金疮药上来,又叫人放开了王家三公子。
这里这么多人,更何况外头还有别的陷阱,他不怕王家三公子跑了。
章靖将金疮药丢给了王家三公子。
对方伸手接过去,也毫不在意的盘腿坐在地上,撕开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直接将金疮药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随后从身上扯了几根布条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王三公子给自己简单的包扎了之后,他才抬头扫了一眼正含笑看着自己的章靖,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不解。
"我只是想不通,当场那么多人,为何你会觉得是我?"
章靖抿了抿唇,只是说道。
"你不觉得你太出挑了些吗?当场那么多或官宦子弟,或巨富之家,不管怎么看你虽是当地首富之一,可也不应该他们都围着你转。"
王三公子闻言笑了笑,有些遗憾的说道。
"是我的失误,没想到这样小小的一点失误就让你抓到了把柄。"
章靖看着王三公子那一副章靖不过是凭着运气好才抓住他的样子,不置可否。
"就算不是那样,你也已经暴露了。"
中医分望闻问切。
章靖见人无数,第一眼看见这位王三公子的时候就觉得王三公子这个人并不像他表面所表现的样子。
也是因为这样,章靖对于王三公子刻意的亲近并没有拒绝,也是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
章靖是一个大夫。
而且是一个实力不俗的大夫。
"你的样子不像是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纨绔废物。虽然装的很像,但是你的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王三公子的面色一凉,不再开口了,他垂着头,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靖等了一会儿,看着王家三公子似乎是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一时间也是没了耐性,他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院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都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派人好好看着三公子,至于其他的人把脚筋挑了找个地方关着便好,不要叫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章靖说完,身后的王家三公子已然是霍得起身,要朝着章靖的方向冲了过来。
只听见身后传来了王家三公子的怒吼声。
“章靖,你敢,你竟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父亲和刺史大人对你章家下手吗?”
章靖抿唇一笑,转身望向了面色扭曲的王家三公子,眉毛一挑,轻蔑的冷声笑道。
“你尽管让你父亲和刺史大人动手。”
章靖低低笑了一声,他记得他父亲已经回来了,那老家伙年轻的时候素来有杀神之名,在战场之后一向来都是不要命的主,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却也不减当年,更何况老家伙这次还请了当年的几个战友和手下一起回家了。
若是真的去了,章靖可不保证他们还能够囫囵个儿回来都是难说。
说完这话,章靖不再多说什么,他自顾自走进了内院的屋子,让他吃惊的却是当他走进了内院的时候,院子里头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灯光,隐隐在微凉的夜里摇曳着。
章靖一眼就看见了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风口之中的林氏,加紧了脚步朝着林氏走去,伸手将章靖搂在了自己的怀中,目光中多了几分着急的意思。
“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章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林氏就往屋子里面走。
等到了屋子之中,章靖急忙叫林氏先坐下来,蹲下身子,将林氏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小心翼翼的呵着气,好让林氏的双手能够快些暖起来。
林氏垂眸,看着这样的章靖,将自己的手从章靖的手掌之中抽出来,轻轻的捧住了章靖的脸庞,眼中含笑。
“我不冷,只是担心你。”
此话一出,章靖就知道林氏这是知道了自己的这些事情。
他抬起头,伸手心疼的将林氏搂在怀中。
“对不起。”
林氏闻言,伸手拥住章靖的腰,将面贴在章靖的胸口,目光之中多了几分依恋缱绻之色。
“夫君,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是担心你,此事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是好?”
林氏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就这样落下泪来。
章靖见此,一时间也是有些无措。
他所知道的林氏,不算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轻易落泪的,这一次显然是为自己担心受怕了许久。
他想要做的事情,林氏都知道,哪怕是心里头担心,却也在背后默默的支持他,甚至这一次不惜以身犯险将昭小侯爷送进城中。
章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觉得无比的感激。
“下次不会了,往后我不管做什么,都会顾虑到你。”
这是安慰,同样也是誓言。
只是林氏却忽的抬起头,十分郑重的对着章靖摇了摇,而后开口说道。
“夫君要做什么不必顾及到我,大男人有志向是好事,若是总是想着家中妻子会不会担心便要束手束脚,我不想成为夫君的牵累。夫君此次作为全是为了父亲,我心中知道,又怎么能因为区区一点担心就让夫君不能成事?”
林氏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女人。
可是她越是这样懂事,章靖便觉得更加愧对。
章靖笑了笑,摸摸林氏的长发,音色温柔。
“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就回家,我每天陪着你。”
林氏含羞,低头,却是微微颔首。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这样夫妻之间的闺房乐趣,莫不是女子都期盼的。
她有她心底的期盼,同样也希望自己的丈夫的心是在这天地之间,而非在只在两情缱绻之中,在床底之间。
这一点林氏不需要开口,章靖心底里就清楚得很。
夜还未尽,天还未央,章靖去给林氏打了热水,帮她洗了脚,才陪着林氏再睡了一会儿。
因着此,早上两人到了日上三竿两人还没有起身。
却在这个时候,听见外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意还有极强的穿透力。
章靖听到这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仍旧是还有些方醒未醒的样子。
倒是身边的林氏很是清醒的披了衣服,有些着急的样子,推了推身边的章靖低声劝道。
“父亲脾气不是太好,一会儿若是骂你了你认错就是,莫要叫他对你动手。”
章靖知道林氏这是心疼自己,低低笑了一声,按着林氏的肩膀叫她再睡一会儿。
“时辰还早,你再歇一会儿。”
林氏见章靖半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心底里更是着急。
她摇摇头,就要替章靖换衣服。
“我同你一道去,父亲平日里对我还算是亲厚,我若在也好为你说几句话。”
章靖却是不答应。
“你就少操一些心吧,你相公自己能应付,管得这么多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林氏拗不过章靖,只好又躺下了。
章靖穿好衣服,随意拢了拢头发就朝着外头走去。
章廷治大概也是知道林氏跟着来了,因此只穿着一身戎装,手中的大刀重重驻在地上,冷着那张棱角分明的沧桑脸孔,站在内院叫骂,却不进屋去。
只是,当章廷治看见章靖穿好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立刻抬起手中仍旧还在滴着鲜血的大刀指向了章靖,怒气冲冲道。
“好你个臭小子,算计别人也就算了,竟然敢连你爹都一起算计进去了。”
章靖瞧着那把指向自己的钢刀,小心翼翼的用手挪开了,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眯着眼睛对着面前的章廷治说道。
“父亲,您小心点儿,这刀如此锋利,要是伤到别人也就算了,要是一不小心伤到我那就不好了。”
章廷治气得险些厥过去,只能够等着一双虎目凶悍无比的看着章靖。
章靖瞧着他爹生气,却是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看着张廷治收起了手中的刀,他下巴微抬,虚点了一下偏厢,对着张廷治开口道。
“这么早父亲就来了,看来昨晚是忙了一夜,既然局势已经定下来了,父亲也能安心下来了,下人已经准备了早膳,父亲一起用一些如何?”
张廷治闻言,脸色这才微微好了一些。
昨天和城中的守军战斗了一夜,张廷治刚刚回来就过来找章靖算账,如今腹中空空,自然是走在章靖之前朝着偏厢走去。
章靖看着张廷治朝着偏厢走去,赶紧吩咐身边的言欢去上早膳。
言欢却是低声对着章靖说道。
“知道昨晚大爷睡得晚,今天恐怕要起得迟,所以早膳准备的晚,如今怕是厨房那儿还没有准备好,只有一些简单的米粥小菜。”
章靖摆摆手。
“无所谓,我爹他什么苦没有会吃过,现在怕是饿坏了,吩咐厨房有什么先全上来就是。”
言欢听了这话,赶紧去了。
很快的,便有厨房的人送来了清粥小菜,还炒了几个鸡蛋,另外就是一些馒头包子,东西并不精致,可是看着管饱。
张廷治就是一个粗人,也不管这些,直接抓起了那个手边的馒头,一口一个一连吃了四五个才勉强降低了速度。
只是,章靖来不及动筷子,眼前就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盘子里面的小菜全都消失在了眼前,只剩下一些白面馒头和没有味道的清粥。
章靖手中的筷子一时间没有捏稳,啪嗒的一声就落在了桌子上面。
而这个时候不断的就有各种早膳送了上来,放在了桌子上。
可是,章靖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是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就那样望着面前的张廷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到张廷治吃饱了,面前桌子上的空盘子已经叠成了高高的一座小山了。
张廷治很是满意的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塞满的胃部,随即才放下了筷子,看着周围的小厮将东西收拾了,张廷治这才开口说道。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昭小侯爷会忽然带着你的信找上我?”
说实话,当张廷治看到了昭小侯爷带来的章靖所写的书信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昭小侯爷竟然要他将自己手中的守备借给他,甚至和他里应外合。
只是,张廷治虽然心里面不赞同,可是在看到了章靖所写的信的时候,还是按照昭小侯爷所说的做了。
因为,章靖的书信上头只有短短几个字。
“欲振兴章府,依言行事!”
其中甚至没有一句简单的解释。
张廷治想到这里不由得勾了勾唇瓣,目光之中多了探究的味道。
“解释解释吧!”
章靖低头望着被张廷治丢在桌子上的自己那封信,信上面甚至还沾了血,应该是鲜血浸透了内甲不小心染上去的。
他抬头望着张廷治看着自己的目光,并未从张廷治的目光之中看出一丁点儿的恶意,反而是带上了几分欣赏和自豪。
“父亲,您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坑害自己的父亲的。这一次您也算是立了功了,陛下将您扔在这里如此之久,想必今日之事之后也能够将您记起来了。”
谁知道,章靖此话一出便听见了张廷治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随即,就看见了张廷治霍得起身径直朝着外面走去,只给章靖留下了一个背影,还有一句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之中的话。
“章靖,可别太自作聪明,妄图揣测圣意这种事情,可是很危险的!”
话音还未消散,眼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章靖望着张廷治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才蹙起眉头。
难不成,皇帝当年因为触怒公主的事情将父亲丢到这里来并非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而是另外给他派了任务?
章靖托着腮想了许久,却见林氏走了进来,瞧着章靖一副很是惆怅的样子,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