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中途姜郁打了个盹,昏昏沉沉梦到一些零碎的片段,直到快三点的时候席漠燃终于打来电话,告诉她奶奶没事了。

接下来两个小时她睡得也不是很安稳,有点神经衰弱的感觉,像一只被捏住后脖颈的猫,头重脚轻,思绪杂乱。

路灯彻夜不熄,姜郁睁着眼听着小区里的垃圾车“轰哐”装运。

五点了。

席漠燃守在奶奶病床前看护,一夜未归。

她贪恋被窝里的温度,可辗转难眠无所事事的状态让她无心补觉,数了三个数坐起来,穿好衣服出门晨跑。

同样是昏暗无人的环境,只听说有凌晨打劫的,没听说拂晓劫舍的,所以姜郁并不害怕。她沿着席漠燃规划的路线跑,速度还是平时的速度,可没有席漠燃领着,跑不到一半就跑不动了。

剩下的一半是回家的路。

她弓着腰急促的喘息,白花花的雾气遮住她的视线,牙和肌肉都很疼,嘴里满是铁锈味,腿一软撑不住了,头昏脑胀地蹲在路边,单膝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果然他不在她就会多吃很多苦头。

她和这座城市里所有颠簸流离的人一样,既是挣扎的囚鸟,又是孤独的雄鹰,全看自己将自己视为什么。

月亮还在天上,太阳已然升起,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走了两步,朝回家的路狂奔。

五公里,三十二分钟,对于一个社畜来说已经是非常理想的成绩了。

小区门口卖鸡蛋灌饼的推着小车出来,正在架灯,姜郁是真的不想做早餐了,可她出门没带手机。

她悻悻地把手塞里兜里取暖,下一秒,陡然定住。

这个质感怎么这么像……纸币?

平时刷支付宝刷习惯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用过现金了,连这套运动服都是用支付宝刷的,他们家唯一还在用现金的人当然是席漠燃那个老干部。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比洗衣服前搜出现金更令人惊喜的,那就是在想卖东西却以为自己身无分文的时候,早有人把钱塞进了你的口袋里。

姜郁把钱掏出来数了数。

五块、十块、二十块的各两张,还有一张五十的。

记得之前电子支付还不流行的时候席漠燃就教过她:一百的无论如何都要放进钱夹里,同时也该备一些零钱在兜里,方便人家找零,这样要比出钱的时候再翻节省时间,也要比你拿一百块说不用找了要尊重人。

不是每个人得到不义之财都会开心,你到超市买东西付一笔巨款,周围的人都会当你是神经病。

虽然他在医院陪奶奶,但给她留的一百二十块像护身符,跟他在身边一样令人安心。

——

上午基金公司的经理来公司交流,姜郁作为海狄的高管,要列席会议。

她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到办公室困意袭来,又不敢灌咖啡,怕开会的时候胃疼,只好拿用来通气的醒鼻剂闻一闻。

这阵子她忙,苏清淼压了好多事没告诉她,或者说没拿基金公司当回事。

今天开会,昨天下午才通知她,弄得像证监会临时抽检一样。

严舒月和苏清淼的秘书已经下去接人了,她在电脑里调资料。

他们这些搞金融的来公司走访,无非是想要公司的数据,做风险评估报告,决定是否投资。

有点像买定离手的赌徒,却又不完全是投机倒把,要用战略眼光对数据进行分析,而且拿的是募集的客户的钱下的注,里面的门道很多。

他们走访的肯定不止他们一家,还有许许多多同行业的竞争对手,她当然不可能把真实准确的数据全给他们。

在姜郁眼里,谁这时候还敢买海狄的股票,简直就是对她工作能力的最高赞美。

苏清淼买了不少海狄的散股,天天自嘲,求着她帮忙想办法。

他们都看了大盘了还来,可见是有钱没处花。

虽然经济和管理一直难以分家,在学校有重合的课程,但是差别巨大。金融属于经济类,会计属于管理类,姜郁对金融民工的心酸生活不太了解,不过大学开联谊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师哥。

那个师哥是他们那一届的探花郎,连续三年获数学过奖,理想是成为一名精算师。

他们高中不是什么出名的高中,五年里只出了两个考上北大的,一个是他,还有一个就是姜郁的室友。

两个人谈了一年就分手了,原因是这个师哥摸鱼写玄幻小说,用她的名字当女主,结果她美滋滋地看了一眼,愤怒地发现男主不止对女主有好感,如果说在本子上写写也就算了,居然还在网上连载,于是跑去质问他是不是想劈腿,师哥还没回答她就甩了他一巴掌。

姜郁也才毕业三年多,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尤其是师哥的名字,她记得相当清楚。

姓氏很少见。

姓鄢,叫鄢赫楚。

当姜郁在会议室里看到鄢赫楚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鄢赫楚的神色明显是认识她,姜郁和他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拖开椅子落座。

基金公司来海狄深入调研,姜郁只当是被路上的男生拦住填了份社会调查。

说是交流,实际上是他单方面提问,姜郁只需要礼貌作答就好,假如涉及到公司机密,可以避而不答,两人边喝水边聊天,谈得还算愉快。

聊完两人一起起身,鄢赫楚微笑着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姜郁回复:“家里老人生了病,我中午还要过去探望,不能奉陪了,改天我请你。”

他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

姜郁拒绝了鄢赫楚的邀请,直接去了军总医。

她到的时候只剩救护车专用车道上没有车,于是打了把方向盘掉头,把车泊在住院楼后面的巷子里,姗姗回到主建筑前。

她正往大厅走,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从上面挪下一位炸得血肉模糊的排爆手,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

破烂的防爆服和血肉黏合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大厅里人满为患,挂号的队伍里缀着星星点点的松枝绿。

这些军官平时训练没时间治病,大多拖了很久才来,怕浪费时间,制服都来不及换。

路被排队的人堵死了,姜郁想穿过去,队伍里的二毛一不说话,主动向旁边让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从小和这些兵哥打交道,知道他是习惯性礼让,倾身道了声谢,闪身钻到对面。

电梯门口站着一群人,一水的寸头,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姜郁一开始没认出来,后来某个人长腿微曲,侧过脸,她看着怎么觉得这么像姜黎谨呢?

薄薄的单眼皮,眉清目秀,白得像小开,在一众或黝黑或古铜的肤色里相当醒目。

他把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拎着保温桶,即便前阵子去理发店把头发剃短了,还是被身边气质卓然的兵哥衬得充满了野性和痞气。

姜郁试探地叫了一声:“黎谨?”

姜黎谨回头,面露惊讶:“姐?”

他从人群里出来,来到外围,站在她面前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