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得从二零一一年的冬天说起。
席漠燃的三叔是老爷子四个儿子中最没出息的一个。
浑。
浑到什么程度呢?翻墙逃学把家里的大解放开出去泡妞,连人带车栽进了沟里,人没事,发动机浸了水,挨了顿毒打被老爷子扔去部队,不到半年就受了处分,被部队轰了出来。
没办法,只好出门讨生活,在广东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家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俩人寻了个吉利日子私奔,没多久连孩子都有了。
老爷子险些气出好歹,两眼一黑,醒来便咳着不认这个不孝子。
父子关系不好,他三叔没脸回去探望,十多年没跟家里联系。后来孩子大了,得见世面。
不管她爹是什么混账东西,孩子是无辜的。二叔怜悯这孩子,去北京出差的时候就捎上了席漠燃这个小堂妹,带她爬长城、逛故宫,天坛颐和园转了一圈。
但他自己有正事要做,只好把小姑娘托付给大哥。
当时席振群一家乔迁一年,已经从炮兵大院儿搬出来了,只是依然住在海淀。
席振群略一忖,把刚放寒假的席漠燃叫到跟前,说你带妹妹去圆明园玩一玩,清华北大逛一逛,濡染一下书香气息,将来考个好大学。
席漠燃正好也没去过,问堂妹带身份证了吗?
堂妹想把户口转到海南参加高考,一满十六岁就办了身份,闻言点了点头。
于是席漠燃就领着小堂妹去了燕园。
人总有三急,他中途去男生宿舍上了个厕所,进去前千叮呤万嘱咐,叫她就在原地呆着,千万别乱跑。
结果等他出来小堂妹还是没了人影。
他这个堂妹才高一,读书的任务排在第一位,三婶没给她配手机,这下失联了。
虽然十六岁的人没那么容易弄丢,但不远万里赴京,跟无依无靠的浮萍一样,问个路都能被人骗到郊区去,碰到不怀好意的人,那就摊上大事儿喽。
席漠燃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心急火燎地到处转,见人就比划着问有没有见到这么高这么壮的女孩子,穿着玫红色的羽绒服,胸口这儿有个史卢比。
问着问着不经意一瞟,自己瞧见了。
小堂妹正美滋滋地在操场上看男孩儿们踢足球呢。
能在这个球场上踢球的都是人中龙凤,是民族的希望,国家的未来,少不了几个气宇轩昂的,就算长得不好看,隔得远远的,仅看帅气的肢体动作也知足了。
男人挥汗如雨的样子散发着满满的荷尔蒙,小姑娘年华正好,宛如枝头含苞,不由春心萌动。
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一个风姿动人的姑娘,在那个穿搭全靠牛仔裤的年代,她难得的给衣服配了色,上身毛呢,下身裙,精致得挑不出瑕疵。
面前七零八碎地摊了一堆辣条和一瓶玻璃包装的酸奶。
已经拆了几包了,垃圾很有秩序地装在白色塑料袋里。
为了防止塑料袋被吹跑,上面还压了一本罗斯的《公司理财》,看上去是课本,已经翻得旧旧的了,纯属拎出来压塑料袋的。
席漠燃见了笑。
别人做满笔记的书都是珍藏在书柜里的,她对名人撰写的书竟然不饱含敬畏,也不重视自己的劳动成果,在学风这么好的学校念书,好歹做做样子啊。
湛蓝的天空中白云飘,金灿灿的太阳大放光芒,是个宜出门遛弯儿的晴朗日子。
这年姜郁的叔叔婶婶还在吉林长春,她在北京举目无亲,申请了假期留校,平时做私教赚点零花钱,写论文、做图表、参加比赛,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姑娘跑来和她聊天,她也很高兴,分给小姑娘一包辣条,一起看球赛。
席漠燃过来领小堂妹回家,礼节性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姜郁隐隐觉得这个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要追根溯源,又找不到线索。
那年席漠燃二十岁,眉目间有几分英武之气,相貌堂堂且少年感十足,不像某些同学那样恃才放旷、轻狂自负,锋芒微敛,似与光同尘,一下显得特殊起来。
兄妹俩要走,她鬼使神差地拦住他问了一句:“你是当兵的吗?”
席漠燃微露疑色,不过很快展颜笑道:“是啊,当兵的怎么了?”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眼下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卧蚕,笑起来温柔和善,看上去文质彬彬,一副君子做派,不笑的时候又严肃沉稳、老成持重,和那些一根筋的愣头青很不一样,可身上那股军人气质仿佛与生俱来的。
姜郁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摇摇头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想多和他说句话,说前比上台演讲还紧张。
情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芽滋长,只是没有人告诉她,这就叫做情窦初开。
席漠燃也多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流连,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小时候轻轻柔柔叫他哥哥的烈士遗孤吗?
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长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