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3
时间不是衡量朋友亲疏的标准,三观才是。
在社会上混了几年,黄景歈见过太多当面信誓旦旦,转眼视而不见的所谓朋友。一开始,会特别难受。他不懂,怎么会有这样人?说假话说得如此真诚?
明明不打算帮忙,还会像掏心掏肺地说,没事,过两天就给你回复;当面说,陈哥的弟弟就是我弟弟,弟弟有困难我怎会袖手旁观?包在我身上。可第二天电话去,却说你谁啊,哪个陈哥,不认识。
慢慢地,就不难受了,对谁都不抱期待。能帮忙固然好,满嘴跑火车就当听了个故事。
所以当许周周给他发微信,让他打电话,商量某个汽车广告事宜的时候,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怀疑是发错了。直到下午许周周的微信语音通话过来,又一次确认了,的确是没有搞错,才放心笑起来。
谢谢你。
没事。本来让我去,但我觉得你的形象更适合这个产品。
行,你先忙。有空请你吃饭。
没事,甭客气。你去试试吧,我跟那边也说了,你是兼职。别怕,兼职嘛,不专业很正常,你的颜值吊打一切专业演员。哈哈。
你真是……好的。
认定一个人,不需要太多试探,也不需要很久相处,一两次的交往就足以确定,这个人值不值放在心上。所谓气味相投,是有道理的。有的人,认识了好久都没办法亲近喜爱;有的人才刚认识,就像上辈子见过一样亲切。
就在这一刻开始,黄景歈已经决定把他当作很好的朋友——如果没有意外,将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汽车广告出乎意料地顺利,有了上次的经验,黄景歈有点了解这个行业的一些操作。他聪明地观察着周边,不断调整自己的表现,生疏、紧张被很好地掩饰成高冷。
工作结束,走出摄影棚,橙色的天空下,黄景歈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城市的温度。
迷茫中找到一丝微弱的光亮,那光亮虽小但却让他安慰——城市就这样慢慢接纳这个一无所有的青年。从前他跟父亲说我不想过那种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但我不知道我要什么生活。
今天从他内心深处,伸出一点小小的嫩芽,他一步步走在种满梧桐树的街道,一步一步,走地踏实。虽然,这路将通向何处,无人能知,谁怕?有想走的路就很好。很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微微兴奋,黄景歈收拾好走向店里的步伐变成了跑。
店里人不多的时候,野猪,平头休息。他们两个在别的地方还有兼职,黄景歈跟阿诚轮流跑堂。跑堂比在后厨轻松点,但薪水会少点。阿诚喜欢,他喜欢看热闹的人,不喜欢关在脏兮兮的后厨。黄景歈无所谓,哪里都可以,只是怕后厨的蟑螂和老鼠。
轮到他来回上菜,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愉悦,连客人都看出来了。几个吃饭的小姑娘叽叽咕咕,热情高涨。
今天小哥哥高兴啊。
我也觉得,之前都是扑克脸的说。
呀,好帅啊。
手指好漂亮,真是羞耻。
羞耻什么,小妮子想什么呢?
你管我。
好想睡。
呃,不要那么直接好吗?
什么年代了,谈性变色,太假了嘛。
公共场合嘛……
我也没有很大声啊。也没有花痴地去动手动脚,想想总可以喽。
……
被小姑娘花痴这件事情,黄景歈早就习惯。从念书开始,就一直有大胆害羞的女孩子,明里暗里地对他青眼相加。以至于,尽管念书不好,他却从不感到自卑。女性的荣宠,让他无论是在哪里,都是讨论的中心——毕竟颜值是很稀缺的资源。
从小到大,黄景歈最不缺的就是夸赞,所以才如此不甘。不愿意呆在那个北方的小城市,变成一个油腻的中年饭店老板,变成一个早早就被老婆和儿女困在一方小天地的平凡男人。虽然平凡人也很好,但,这世界一定会有别的活法,一定有别样的人生。
你好,请坐。请问几个人?
八个人。
好,这边有包间。
那人一边走一边电话,应该是戏剧学院的学生。衣着服饰与一般青年不同,搞艺术的大多气质鲜明:不是靓的惊人,就是丑的出众,或者就是怪到咂舌,总言之,肯定不能是扔到人群里看不见的主儿。
好的,谢啦。……怎么忽然想吃烧烤了?他不是不喜欢烟熏火烤的东西吗?……好了啦,我到了,在里面包间儿,2号。我先点上,你们多会儿到?快点,烧烤冷了就不好吃。冰啤酒要伐?一箱?*,八个人一箱多啥?好了,先上一箱,余了再说。麻溜的,快点儿。
黄景歈听那人本地话和家乡话交替混杂着说,丝毫不觉得奇怪。在这个大都市,融合着各种地方的片状特征。所以越怪异的事到大都市越可能被接受,因为它时刻在容纳,时刻在变化,变化成与本体相似又不同的东西。
也许,这是他两年来对大城市最深的感悟,也是他越来越不想离开城市的原因之一。
烧烤嘛,来来回回就那些东西。因为是北方人开的店,所以还有些北方的菜色。大排档,胜在灵活。只要你点,我就能给你做。不在菜单上没关系,价钱嘛,估摸着算就可以了。烧菜,一般就得黄景歈上了,阿诚是南方人,北方的菜色到底不正宗。
来人把所有的烤串都点了一遍,想着点菜又罢了。说是等同伴来了再说,黄景歈应了一声,赶紧点好单,送到厨房。
一看菜单,阿诚就烦。
我*,每样都来了。
最烦这种,各种串串烤熟的时间不同,得仔细盯着。不如一样的肉啊筋啊,呼啦啦一下子上去,一下子好。心情不好,手上就不仔细,一把肉签掉地上了。
NND,阿诚弯腰捡起来,拿水龙头下冲了冲甩甩,又刷上几层料,放在一边备着。
阿诚,你手残了。你丫把地上的又捡起来了?
靠,不然呢?扔了我赔吗?我拿水冲了,没事。
打死我也不吃烤串。
嗯,我也不会吃。
两人调笑着,照着单子备菜。正说着,呼啦啦前面来了一群人。估计是包房那一群。黄景歈连忙放下手中的菜,上前迎去。
你好,您几位?
我们有人在,在包房。
哦,是八位的吧。这边呢!说着指着他们进去。
进去倒了茶水,现在开始上吗?
嗯,可以了。
周来了吗?
来了,在后面买旺仔呢。
我操,他几岁,还喝旺仔?
你还不知道他,说是要垫垫肚子。不然等会儿难受!
周少爷,可以的。
可不是。金大神今天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差点就动手了。
切,其中一人喷了口烟,我们家少爷不伺候这类贱人。当面亲爱的,背后mmp,贱亦有贱格,此人连贱格都没有。
他搞不定的事情,我们干嘛帮他?让他贪心不足,揽那么大的活?撑死活该。
本来就该不是他的东西,撬过去,不要脸的很。
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本事?
哈哈,你不懂。人家的后门也很有本领。
什么后门?
操,嘴巴干净点。
什么干净,谁不知道他金涵之是卖屁股上位。
啊,我还以为他金主是富婆呢?
有区别吗?都是卖。
……
黄景歈没想听八卦,专心理账目。只是那屋里声音太大,不想听都不成。心里还想着不知道他们说的周少爷是哪位,搞得跟帮派豪门似的。社会主义红旗下生长的黄某人,第一次听说有少爷这种偶像剧,历史剧里的称呼。也许是哥们开玩笑,总之这位周少爷的听起来挺有风范的,与另一个什么金大神是死对头吧?既然能叫大神,估计也不是一般人。嘁,什么大神、少爷的,还不是吃脏脏的烤串,吃我们家阿诚哥的“好手艺”!……胡思乱想,黄景歈忍不住失声笑起来。
笑什么?
啊?
黄景歈抬头,那人叼着吸管,拿着一瓶旺仔牛奶靠在前台对他笑,惊喜地差点把手中的计算器拍坏。
你怎么来了?
我干嘛不能来?
哦。我还说晚上跟你说,请你吃饭呢。黄景歈笑开了眼,露出亮亮的牙齿。
我现在吃,你也可以请啊。
好啊好啊,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烤。喜欢吃土豆吗,我现在就去,你找个位子坐下。
黄景歈快手快脚拉开一个位子,请他坐下。许周周哭笑不得,拉住他说,今天别忙,我跟朋友们一起来的。下次吧,你在这里又不跑。
哦。是那个屋吗?
对啊。
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周少爷,是许周周。
他并没觉得许周周跟少爷什么的能扯上边,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条件不错家庭里,教养很好的小孩子——懂事、精明、温和、会处理事情。除了第一次,许周周并没有给他那种高岭之花的感觉,叫他周少爷,可能是开玩笑吧。至于那个什么金大神,黄景歈眼前浮现觉得那种面目可憎的放荡妖精面目。
那我进去了。你忙。
好。
你吃土豆吗?
你说呢?
说罢,两人笑起来。黄景歈特别喜欢看他笑,他笑的时候眉眼都闪耀着光彩。
干嘛呢,周少爷,墨迹啥。快点!就差你了。
哦。许周周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黄景歈的衣领,又笑,领子没弄好,注意形象,小哥哥。
呃,神经啊。黄景歈听到他嘴里冒出的“小哥哥”三个字,脸一下火烧火燎,骂了一句。
有完没完啊,我的少爷。三步路,您老人家倒是大驾移过来啊。肉串来了~
你快去了,慢点再谈。
好。
肉串来了。黄景歈一个激灵,赶紧走进去,把桌上的肉串拿起,对着莫名其妙地客人抱歉笑道,不要意思,肉串有点凉了,我给大家再去烤新的哈。你们先吃别的。
啊!才刚上来,不凉啊。媛媛不解地张大了嘴巴,一口肉不知道是吞下还是吐出来。
已经有点凉了,我去换新的。黄景歈不理会他们,转身就要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