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或许是有了对比,在山坳村的这几天日子倒是比红星屯热闹了许多，村民们至少叫人感觉真诚足了一些。
想着那边宁可人孤零零的，江浔就让宁佳人在家里准备东西，自己在二十八的时候就过去把大姑姐接了过来。
“你们这地方倒是好。”看着不偏僻还人气足。
宁可人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的时候肖支书的老婆还让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自家晒的干货之类的,过年也能多添一点花样。”
人回来后，她就撸起袖子准备去帮忙。
宁佳人用豆腐鸡蛋加上一些肉末在掐成团，准备下锅炸丸子，江浔则是用一口大面缸来回的揉面,打算蒸包子。
“阿浔这力气可不错,我来帮你。”宁可人笑道，这证都扯了，她也就随着弟弟改了称呼。
江浔抬起胳膊肘上的袖子擦了擦汗,然后说道,“大姐跟佳人去炸丸子去吧，这力气活儿我来。等待会儿面醒好了，大姐跟我一块儿包包子,量准备得足，够咱们仨吃到开春去了。”
宁可人从旁边绕过去一看,顿时就心疼上了,“哎呦,怎么准备这么多东西。你跟佳人俩人吃就成了,我在那边又不差什么，一个人还能用票跟村民们换一些东西，怎么着都不缺这点……”
又看到宁佳人那边忙活的不要人帮忙，她继续说道，“我帮你调肉馅儿吧，大姐这可不是跟你们吹，在咱们家，我调肉馅的一手绝活儿可谁都学不上，保准儿叫你们待会吃的停不下手。”
“那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我跟佳人在这方面都不擅长，得亏有大姐在。”江浔尽拣好听的话说。
“当我不知道你在说好话呢？”宁可人白了她一眼，“对了，你们走了不知道，红星屯那边可热闹得不轻。知青院那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走来的门路，弄来了不少肉，说是在镇上换的。可镇上供应的那点肉哪够这么多人抢的？就有人打量着他们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来的，半夜里把肉摸了去，气的几个知青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她眼中含笑，“这就算了，左右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得弄点肉来热闹一下。可是赵云那边可就翻了天了，我也听说了你们之间的官司，她最近处于人人喊打的地步，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上窜下跳的要把偷肉的贼找到，不过被肖家压了下来……”
“那两口子的身子都是佳人在调理，这下可好，他们药吃完了还想着往这边来找你们帮忙，可是肖支书也不知怎么想的把他们全给拦了下来……临走的时候，兰婶子还叫我让你们当心一点，她家那个侄媳妇一般人可不好惹。别看就是普通的村姑，可那人心眼儿足，这镇上也有一些七拐八拐的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咱们使绊子。”
宁佳人没吱声，江浔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权当在听八卦，“使绊子就使绊子，这山坳村又不是他们红星屯说了算。再说了，就算在红星屯，人家给的也是肖支书的面子，可不是她赵云的面子。大姐在那边也当心一点，你毕竟孤身一人，我们这头自己也会注意的。”
盘子里放的是剁好的肉馅儿，宁可人倒入调料顺时针搅拌一会儿，之后这才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听她这么说又抬头，“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傻，要真有事儿也会跟你们说的。反正你们俩没事别往那边去，我这边跟你们离的也就那么点路，走个半天的功夫就到了，省得你们回去就粘上那块牛皮糖。”
江荀琢磨一点味儿来了，只怕是大姑姐担心他们回去后又生出别的变故。
便保证道，“大姐放心，我们托关系转到了山坳村这边没事轻易也不会回去，就算有个什么事儿，可人家镇上不也有医院？实在不行县城也有医院，佳人这边虽说有医术，可赵云想必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怕是经历了那么一遭，她肯定不信任咱们，宁愿去医院也不会来找咱们。就算来了也没事，她是病人，咱们是医生，来了就看病没得说。没得叫咱们亲自上门的，她还没那么大本事，就算有，这缺医少药的咱们也无能为力。”
“你要是能这么想，那大姐就放心了。”宁可人脸上的神情有些放松。
“只大姐别觉得我们小心思多就成了，这年头想要讨生活争口饭吃，又不想被人算计，那就不得不多想。这些事也是佳人昨晚上跟我琢磨出来的，你也知道这背井离乡的想要站住脚跟有多难，不多想了一点，还不知道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江浔解释道，宁佳人点点头没有反驳。
“你们俩能想到这一步还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宁可人叹了口气，“我像你们俩这么大的时候，整天愁的就是吃什么好吃的，或者去看什么电影。也不知道这政策到底是怎么了，这两年下来的知青年纪越来越小，整个儿还没成人，这叫家里的父母怎么放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国家的政策咱们必须服从。”江浔说道，“大姐也读过书，也应该晓得这国家什么时候都缺人才。现在虽然有些遭罪，可指不定是在给咱们磨难，宝剑锋从磨砺出，我觉得吧，咱们还是不能放弃学习。要是有空在自个屋里偷偷的瞧一瞧书本复习巩固一下也好，最起码也能打发时间，总比晚上下工后躺在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阿浔说得有道理。”肉馅儿调好之后，宁佳人也没叫他大姐来帮忙再脏了手，便叫她坐在后头去添柴火，“大姐，再多添一根柴。”
然后左手抓起一把馅儿，从虎口处挤出个圆团，用勺子将圆团舀起来放入油锅中炸，顿时鲜香扑鼻，一秒入锅就成型。
肚子里缺油水，这味道闻得宁可人咽了两下口水，便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想一想就知道了，现在不是有工农兵大学吗？就算没有了高考，咱们努力努力，思想进步，认真干活多看看书，以后要是有机会能得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不算吃亏。要是没有，总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下一代没有了教育，至少读书识字绝不是没有用处的。”
这话倒是有道理，宁可人坐在灶膛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她于学习上一向不太灵敏，即便是下午的时候江浔把搜罗来的书给拿出来，宁可人也是半懂不懂的。
毕竟都过去了那么久，打从她高中毕业没有了考大学的机会后就再也没碰过书本，学习这件事儿不进则退，一旦松懈下来，那么忘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吃完了饭，锅屋的大铁锅里盛了满满一锅的冷水，将蒸笼先摆上一层，灶膛里添了耐烧的柴火后，宁佳人打个招呼出了门。
江浔和宁可人则是手指飞快的包着包子，每一个包子都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等上锅蒸熟后更是会发得更大一些。
“真心疼，可至少这玩意儿顶饿。”宁可人说道。
“弄这么馅儿？”宁可人见猪肉馅儿的包子用完后，将浔又端出了两个盆。
“猪肉可不好，这么点儿还是在镇上连夜过去排队给抢到的，包完了可就没了。不过这些腌的兔子肉和鸡肉都是那会儿在红星屯山上挖陷阱给偷偷弄到的。”她虽然没吃过腌肉馅儿的包子，可这时候也不讲究那些了。
包子在这个地方算是又充饥又方便的食物，等弄好后趁热往空间里一塞，去哪儿都能吃到热乎乎的干粮，可省事方便了许多。
宁可人皱眉，“那你可得藏好了些，等冷了后放在外面冻一冻，回头就放屋里藏着，别让其他人看到，这么多会叫人说闲话的。”
“那可剩不了多少。”江浔摆摆手，“这咱们自己留一些，再给你带一些回到红星屯，然后爸跟大哥二哥那边也要寄一些。他们在那边不方便，咱们既然能做到顺便就给送过去，冬天在路上就算用个小半个月也不会坏，在这儿冻的硬邦邦的可省事多了，他们拿到后热一热就能吃。”
宁可人眉梢松了松，手下越发的麻利起来，“那你也不能这么可着劲儿的全拿出来，你们以后自己吃啥？还有你娘家那边可不能忘了。”她提点道，“做子女的孝顺父母应该的，这两头哪一头都不能落下。”
“我明白的。”江浔认真的点点头。
她本来也打算把娘家那头给留下了，虽然说不怎么来往，可过年这种事总不至于真的连个信儿都不捎。至于他们接不接受自己的好意那就无所谓，她心里头舒坦就成了。
等第一锅包子全部上笼之后，宁佳人直接拎着一条猪后腿走了进来。右手还有一些肚肺等下水，臂膀上挎着的篮子里更是放着猪蹄以及两三根排骨，还有一大块板油。
“这么多好东西？”江浔惊讶道。
也不嫌弃肉上还有腥味，伸出手指戳了戳，“村子里杀猪了？”
“山上的野猪。”宁佳人跺跺脚，把腿上的雪给抖干净。
“冬天山里没什么吃食，赵叔带着村子里几个壮汉上山去把陷阱平一平，顺便清理一番，这大过年的总要注意一些。没想到在半山腰那块儿发现了一只死的透凉的野猪，还带着一只小猪崽子在那哼哼唧唧的，差一点儿就没了气……就叫着几个人全给弄回来了，这边大家条件都不错，人口也没红星屯里的多。毕竟这东西也是要拿工分和钱抵的，一般人自己手里有点再弄个一两斤的猪肉也就够了，不用去供销社，内部就全给消化掉。”
“那这运气可真好。”宁可人接过了他手里的猪下水，“咱们先在院子外头的雪地里搓一搓，然后把雪铲起来扔到前头的地里去。”
猪下水这种东西要是洗的不干净那腥躁味很足，可谁家也舍不得用一大把盐或者一捧子面粉去洗它。正好这有现成的条件，在雪地里先把脏东西弄干净，然后拿雪使劲的搓，讲究一点的回去用面粉或者盐再加点揉，多冲洗几遍也能弄干净。
“要不是我手脚快，指不定抢不到这么多。大姐，这下水弄干净了咱们就直接炒了吧，待会儿你弟我给你露一手爆炒肥肠，保准儿香得你找不着北！”
多稀罕啊，当年韭菜根麦苗都分不清的大少爷，现在俨然是厨艺界一颗冉冉的新星。
“阿浔，你把这排骨炖上，我记得咱们地窖里还有好些个玉米棒子，那两三根再加两根山药，就用瓦罐子炖上。那东西熬个大半天，滋味儿都透到骨头里去了，我去把猪蹄处理干净，晚上吃完饭就炖起来，明早就能喝！咱们不讲究什么日子吃什么的，这还有肉呢，够吃好几顿的，明天一天吃点好的，后天把胃口吃开了，年三十晚上咱们再饱着肚子围火盆！”宁佳人别提多激动了，这再好的厨子，没有材料也够叫人丧失信心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虽然现在食材也就一般般，但好歹人家也是肉，总比天天啃青菜叶子要舒坦。
江浔点点头，将他手里的排骨接了过去只拿下来两根，其他的用草绳串起来挂在房檐上。这天气，要是不讲究的，扔在雪地里头简直比天然的冰箱还要好使。
“我记得我那儿还有干枣跟枸杞，也扔点进去，大姐有什么忌口不能吃的吗？”江浔问道。
“哎哟这么多！你们好歹留着点儿，留着点儿啊……”宁可人伸手要拦，这吃这么多简直太浪费了，“你们多留一些，过完年上工更辛苦，可要留点好的补一补。”
打从下乡过后，一向不愁吃喝的宁可人就多了这么一个抠搜的毛病。
在看到他们俩人住到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就惦记着了，这指不定什么时候大侄子就在弟妹的肚子里揣好了，她哪能好意思跟着他们大吃大喝的。
可江浔手起刀落的把骨头给剁成小块，宁可人也就随他们去，蹲在院子里头使劲的搓着猪大肠，“罢了罢了，我不说你们，回头我再问问红星屯那边有没有腊味的，过来给你们送点。”
江浔笑了笑，宁可人有时候是啰嗦了一点，可她能感觉到这大姑姐是真的关心他们。担心他们年轻不会过日子，生怕他们大手大脚的到下个月喝西北风。
等到中午吃完了饭，宁佳人把碗筷收了下去，又烧了热水准备洗碗。三个人也没多少东西，江浔直接把他们撵回了堂屋，自个儿蹲在那麻利，把碗筷洗了一遍。
码好后，进去就听到宁佳人在那儿说，“……待会儿我们去镇上一趟，镇上的张主任虽然好色了点，可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我就是个大夫，他就是个病人。至少现在还用得着他，以看病的名义上个门也没人会说什么。再拎十几二十个包子过去也就差不多了，大姐你也得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我也去？”宁可人皱眉，“那成我跟你去，不过阿浔就不用去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你都说了那张主任好色，你大姐我都二十多了，脸也糙了，你媳妇儿可不一样。”
“没事。”宁佳人摇摇头，“待会儿给她化个妆，脸上弄得暗一点，再戴个眼镜。大姐你这边也稍微打扮一下，往土里打扮，去还是要去的，至少也认认门省得以后他不清楚把主意打到你们头上。毕竟他现在跟红星屯那边的女知青不清不楚的，省得到时候闹出误会来……那张主任行事没有准则，全靠自己心意来，可他至少比肖家那边识时务，还知道大夫不能惹，要不然你弟我有本事叫他一辈子举不起来！”
宁可人黑着脸拍了他一巴掌，“你说什么呢？小小年纪的……”
倒是江浔在旁边捂着嘴笑了，她还真信宁佳人有这个本事，不过这话题倒是不好当着大姑姐的面调侃，只偷偷笑了便也罢了。
“哎哟姐，我说错话了成不？你弟我都是有媳妇的人了，上手就打可不成。”宁佳人讨饶。
“对了，咱们在去镇上之前得先去赵叔那里走一趟，这跟干部们不好太过接近，可赵叔那头既然说了自家晚辈，那打着这个名头联络联络关系也没错。”
宁可人留在了家里，她上门去也不大好，到是宁佳人领着江浔去了一趟。
路过山坳村知青院这边的时候，里头有个比较眼熟的女人站在门口叫他们，“哎，那个谁！你们……哦对了，宁知青！”
杜若在门口叫道，令家人这张脸让她印象尤为深刻，虽然是个病秧子。
俩人停下脚步，杜若上前说道，“真巧啊，原来是你们。”
见宁佳人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江浔压低声音说道，“是那个叫杜若的女知青，在火车上坐在咱们对面的那个。”
这样看来那，那宁佳人那个同学估摸着也在这儿了，他们这几天压根就没想同知青有什么瓜葛，再加上事儿又多，早把这一茬给忘了过去。
宁佳人点点头没说什么，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总能第一时间从脑中将相关记忆给删掉。
杜若见他们没说话也不尴尬，依旧很自来熟的说道，“我倒是听村子里的人说新来了两个知青，是从红星屯那边过来的，没想到是你们。你们也知道这大冬天的天气冷，又不用上工，大家没事儿都窝在院子里不想出去……得亏我今天出来扫雪，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到你们俩呢！”
她眼神打趣的转了个来回，暧昧的说道，“你们俩这是……”
江浔客气的笑了笑，“这是我爱人宁佳人，已经扯证了。”
杜若恍然的哦了一声，“我就说嘛，当初在火车上就觉得你们俩比较般配，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呵呵……”
江浔心说你这话糊弄鬼呢，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盯着宁佳人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可当知道人家心脏有问题之后，又瞬间翻脸不搭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