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柔和的花朵拥簇着他们。
金色的发丝被扎成利落的马尾束在脑后,通透的翠色眼眸。她的笑容如卷过荒原的风，不羁中却又透着过分的清朗。
一张与亚瑟王相似的脸庞，却有着与亚瑟王完全相反的气质。
如果说阿尔托莉雅是高洁与自持，那么,莫德雷德就是肆意与明朗。
无拘无束的人。
柯克兰小先生给对方按上了这一印象。
“也、也就是说——你是，亚瑟王的孩子？”长久的沉默后，亚瑟·柯克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干涩的开口，向莫德雷德问了一个令他非常介意的问题：“但是，你说……‘人造人’？”
“不用在意。”她回想着摩根的脸,撇撇嘴说道：“不过是魔女的恶戏。”
柯克兰小先生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是……摩根吗？”
摩根勒菲,岛之主。
但是,在别人的称呼里，被称为‘岛之魔女’的时候反倒来得更常见一些。
“啊,没错。”莫德雷德点头承认道：“总之，是作为亚瑟王的复制品而诞生的,至于不那么像的地方……比如不太伏贴的发梢之类的,大概是她的恶趣味吧。”
一边说着,莫德雷德一边毫不客气的上手将柯克兰小先生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花叶的妖精们慌慌张张的开始整理柯克兰小先生被揉乱的头发。
不知道是否因为常年隐藏在头盔下的缘故,在亚瑟·柯克兰看来，莫德雷德的面色苍白的可怕。
面对柯克兰小先生隐隐的担忧,金发碧眼的少女骑士浑然不觉。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花叶妖精忙来忙去的整理亚瑟·柯克兰德头发,一言不发。
平时有活力,总是在讲话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风流过的声音在静默的对比下愈发孤寂了起来。
柯克兰小先生有些无法适应这样的莫德雷德。
半晌后，少女发出了轻叹。
那细微的气音悄悄融入了风里，好似她曾经度过的岁月。
“长高没有什么好的，倒不如说……完全不好还差不多。”莫德雷德别过头去，注视着眼前缱绻流淌的溪水。
她弯腰捡起一粒石子，一扬手，将石子丢进了溪流中。
因石子坠入而溅起的水花很快就消失不见，什么都没能留下。
溪水，仍是一成不变的奔流。
“喂，小鬼。”就在柯克兰小先生以为莫德雷德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却突然唤了他一声，“你说，你是不列颠。”
“你有没有见过神明？”莫德雷德探出头去，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而后，她面向不列颠的化身，问道：“神明，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都很好看吗？他们会飞吗？他们是不是打个响指就能凭空变出东西来？”碧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他，其内清晰的投映着他小小的身影。
带着些稚气的问话。
这是亚瑟·柯克兰第一次感觉到，一直欺负他的骑士，其实……没准意外的是个内心还没长大的孩子。
“……”
柯克兰小先生努力的回想着那些过于遥远的记忆，并尽可能的用清晰的措辞将其描述出来，“脸的话，大概都是很好看的吧？但是，具体的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们会飞。”他一句句的，回应着少女的问题，“凭空变出东西来……这种事情梅林都能做到吧，神肯定可以啊！”
莫德雷德没忍住抽了抽嘴角，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梅林不算。”
“欸？”柯克兰小先生愣了一下，“为什么不算？”
“梅林的把戏都是用来骗女孩子的。”说完后，莫德雷德又补充道：“十个有八个都是假的。”
“你对梅林究竟有怎样的误会啊……他好歹也是宫廷魔术师，亚瑟王的引导者啊。”亚瑟·柯克兰回想起梅林平日里的表现，吐槽道：“虽然笑容有点轻浮，但是真才实学还是有的。”
“比如说……”柯克兰小先生顿了顿，“起码他脚底下的花都是真的啊。”
“……那倒是。”对于梅林的花，莫德雷德无话可说，“但是啊，你竟然连神祗的样子都不记得了，这究竟是过去多久了。”
“反正、就！很久了！”柯克兰小先生超大声的说道：“总之就是很久了！”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啊……神明们都离去之后又睡了很长时间，醒过来之后我就长成现在的样子了。所以，记忆有点模糊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其实，他记得。
每一位神，他都记得。
友好的，不太友好的，他都记得。
他们拥有着奇迹一样的权能。
有的可以一个念头间顷刻花开，又顷刻枯朽。有的可以一念便让普通人长生，容颜永远维持在最美的年岁。
那是法则的伟力，现如今，已经没有了。
一切，都在岁月的枯荣中进行着。
即使没有神明，四季依然流淌，太阳依旧升起。
“真好啊，那么漫长的时间。”少女略带感慨的声音将柯克兰小先生从回忆里唤醒。
“那有什么好的啊……”由于害怕被打，柯克兰小先生只是嘟嘟囔囔的说着太过含混的句子，即使含混，莫德雷德仍然分辨出了他说得话。
“不好吗？”出乎亚瑟·柯克兰德意料，这次，莫德雷德并没有上手敲他的脑袋。少女微微偏过头去，透过那金色的发丝，能够看到她那双翠色的眼眸。
“我是人造人，与自然人相比，我的时间过于短暂。”她的目光在溪面上方定格。
阳光明媚，春风正恰。
漾着波光的溪水，其上有碧空凛凛。
她将一切尽揽眼底，又似乎明澈无暇到映不出任何东西。
“可是，人类的时间就是很短暂啊。就像花开一样，很快很快就会落下。”柯克兰小先生回想着梅林说的话，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很快长大，可以做到想要做到的事。”
然而，究竟是在重复梅林所告诉他的东西……还是说，其实，在内心深处也是如此认为呢？
“你刚刚说过，梅林告诉你‘人类的幼崽总是一瞬间就长大了’。”莫德雷德百无聊赖的叼着一根草叶，青草特有的清甜在舌尖蔓延着。她仰身躺在草地上，右手手掌直直的伸向天空。
似乎只要伸长双手，就能够触摸到碧空。
其实，她的手中什么都没有。
没有美酒，也没有长剑。
指间握不住的清风流淌而过，去往人所不能触及的，更加高远的天空。
柯克兰小先生学着她的样子也躺了下来，完全不在乎衣服上是否会沾上泥土与尘埃。
“对呀，梅林先生是那么说的。我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错……”他想了想，指了指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同嘻嘻哈哈倒在草地里滚来滚去的花叶妖精们。
“你看，花叶妖精总是跟着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会跟着了，但是，却并不是最初我所认识的妖精了。”
“人类的生命，比妖精来得还要短暂。”
“唔。”少女含混的应了声，算是认同了对方的这个说法，“反正，与土地漫长的岁月相比较，人类就是这样短暂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