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烦心事,阿哥却有烦心事,他现在白天要上课,除了节假日平时就不能去于大爷店里摆摊子,我们的收入大大减少。
阿哥就和我商量想偶尔去阿叔的夜总会打工帮忙。
那个夜总会从家里骑自行车过去要一刻钟,说远也不远,阿哥有时候过去端端盘子擦擦桌子扫扫地什么的,因为未成年的缘故对外就说是阿叔的侄儿过来看看。
夜总会的陈老板很喜欢他,觉得这小伙子手脚麻利,机灵又靠谱,时不时会给他点小钱,算是赚点家用。
听阿叔说,陈老板还开玩笑说过,早知道是这么个人就自己收留了,哪能像现在这样便宜了阿叔。
阿叔哈哈大笑,说:“这就眼馋啊,你是还没看见我闺女呢,聪明水灵又贴心。”
阿哥刚去的时候,阿叔还反对。
可阿哥坚持道:“我知道叔不用我赚钱,我就是挣点小钱给洄洄买买糖买买衣服什么的,而且我真不影响学习。”
阿哥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阿叔劝也劝不动他。后来见他学习没落下,居然还很有音乐天赋,也就由着他,得空了还会教阿哥吹吹他那支宝贝的萨克斯。
阿哥学着学着也会吹给我听,我听了偷偷地告诉他:“我觉得你吹的比阿叔吹的还要好听。”
阿哥听了笑开了花,拿手摸着我的头发:“还是洄洄向着我。”
我一本正经地说:“真的,阿哥吹萨克斯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有音符在里面闪着光,吹出来的声音也更好听了。”
阿哥说:“洄洄现在的眼睛也是亮亮的,阿哥能在里面看到星星看到月亮,好漂亮。”
我记得阿哥给我吹过的一首曲子。
那天窗外碧空如洗,偶尔有几朵散云悠闲地飘过,几只小鸟自在地飞过。
他抱着萨克斯陶醉在音乐中,整个人潇洒又从容,他的身体随着旋律轻微地摆动着。
我随着他摇晃着小脑袋,沉醉着,像化身成一片柳絮,飞到空中,追上小鸟,穿过云堆,跟随着他那些音符翩翩起舞。
那些旋律载着我,我飞过了连绵起伏的山脉,飞过了一望无垠的平原,飞过了郁郁葱葱的树林。
终于我看见了波澜壮阔的大海,大海无边无际,海天是连成一片的蓝,海面上的白帆点点和天空中的白云朵朵相映成辉,海风拂面而来,我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感觉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随着兴致到处飘荡但心里又空落落的,很不踏实,牵挂着什么。
我把感受告诉阿哥,阿哥对我说:“这首歌就叫做《sailing》,就是航行的意思。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的自由自在。”
他又给我清唱了这首歌:“Tobenearyou~tobefree……”。唱完他给我大致解释了一下。
我一脸迷惑,阿哥说:“你现在还不会英文不要紧,理解不了歌词也不要紧,我的英文也不好,但是我们都可以用这里去感受,这就是音乐的魅力所在。”
他摸摸心脏的位置。
我也学着他摸摸胸口,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Tobenearyou~tobefree……”。
阿哥在夜总会还学会了跳交际舞,一回来就教我“慢三步”。
虽然一个教起来很认真,一个学起来很用心,但无奈我们两身高差太多,跳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滑稽感倒是满满。
我像是挂在他身上的一个包袱。
阿叔在一旁看了,笑得直拍大腿。
我又气又恼只觉得太丢脸,囔嚷着不学了,阿叔只好捂着嘴巴退出房间,房门外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实在太坏啦!
后来我有时会站在床沿上和阿哥跳几下过过瘾,这个身高真正好嘞!
我当时真觉得夜总会是个好地方,阿哥在那里能挣到钱,还能学到了好多新奇玩意。可是他们两个都坚决不准我去。
阿哥如果出门,每次都会叮嘱一遍:“洄洄你一定要关上门,谁来也别开门,我和阿叔都有钥匙会自己进门。你如果害怕了孤单了就坐到被窝里背背诗,书就放你床头,背着背着阿哥就回来了,知道吗?你能做到的对吗?”
我心里腹诽着从小到大你就只会用这一招来哄我,可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写完作业,把衣服洗洗晒了,把地拖了床铺了,把家里收拾干净了。
夏天就把竹席子擦干净等他们回来,冬天就把热水瓶灌满等他们回来。
阿哥每次都比阿叔回来得早,但也要到十一点多,常常我都已经睡觉了。
但不管我什么时候睡的,迷迷糊糊中我一定要听见那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定要问一声:“阿哥吗?”
在得到一句:“嗯,是我。洄洄乖,快睡觉吧。”
我才能安心,才能彻底熟睡。
那年的暑假我已经学会了几个简单的菜,阿哥和阿叔在外面忙的时候我就在家炒两个菜,他们回来也能凑合一顿。
还会自己做凉豆腐,菜场里买来一包粉,放大锅里一边煮一边搅拌着,等滚熟透了,放地上凉成一大块豆腐状,我就拿把小刀慢慢地切成小块。再煮一锅薄荷叶,煮沸后再凉透。
那时候家里没冰箱没冷饮,等阿哥和阿叔回家,凉豆腐块冲上薄荷水再加两小勺糖,每人能吃三大碗。
阿哥边吃就边夸我:“洄洄手真巧,这豆腐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真好。”
我就得意地笑,还没吃,心里就甜出了花,凉甜凉甜的。
“阿哥你看这是什么?”我喜滋滋地把手里的塑料袋一展开,满是小河虾和拇指大小的小参鱼。
阿哥看着我一身湿哒哒,脸色不善:”哪里来的?”
我一看他脸色不好,低下头:“李大婶家里去江里打鱼,我跟着去帮了点忙,他们给我的。”
阿哥边听着,脸色都发白了,一把夺过塑料袋往地上一摔:“谁叫你去江里的!谁要你去捞鱼的!”
一转身往屋里捞了一匹毛巾,盖在我头上,“热水瓶的水先倒了洗洗,我再给你去烧水。”
我一把拉住阿哥的衣服:“阿哥,我现在划水很厉害的。”
“厉害有什么用,出事的都是会游泳的!”
我心里一惊,知道真生气了,忙说:“阿哥,我不会有事的,我和李大婶家一起去的,他们一家都在呢。”
“忙起来谁看得见谁,等回过头来哪里还找得到人。”
我把脸凑向阿哥,看见他低垂的眼睛里满是自己。
心里一软,手抚上他的眉头:“阿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去了,再也不去了,我以后不下江了。”
阿哥一看我这个样子满肚子气也发不出来,却一整天都不搭理我,只低着头生闷气。
这样我更难受。
过了几日,我正在过道上准备晚饭。有人路过看到:“萧洄,就在炒菜呢,我刚正巧看见你哥在江里,估计没这么快回来。”
“我哥在滩上吗?今天菜够啊,他怎么还去买鱼。”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炒菜,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