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上课铃从来没响得这么是时候过。
施远本是如临大敌,立刻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恨不得自己去德育处找三德子谈心。这时一听见上课铃响,拔腿就往外跑,顺便跟尹洛挥了挥手,“给洛爷请安,洛爷再见!”
尹洛从顾宇让出来的地方坐进去,右手食指撑着下巴,手肘拄在桌子上百无聊赖。老师不知因为什么晚来了一会儿,她目光从窗口掠向教学楼前的广场,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第几节课从学校翻出去比较合适,等晚饭时间再走是不是不太赶趟。
忽远忽近的目光却突然一顿,停在了窗中倒映出的顾宇的侧脸上,还有他额头上那块丑兮兮的纱布,尹洛心里莫名觉出一种别扭的情绪,就好像那块纱布贴在顾宇的头上是那样的碍眼,碍眼到她一秒也不愿意看到,直想上手一把将那东西撕下来。
“如果你觉得坐在我身边让你为难。”尹洛突然道,“我可以去找班主任说。”
顾宇解题的笔顿了一下,意识到尹洛是在和自己说话,心下不免有些惊讶。他并不知道纱布背后的故事,于是内心觉得施远实在是目光短浅,竟然轻信论坛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尹洛定是听到那小子刚刚胡说的那些东西,心里头觉得别扭了。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尹洛,那人正侧着脸看窗,只留给他一个孤零零的后脑勺。他突然觉得这别扭闹得有点儿可爱,也没去接尹洛那句话,只淡淡笑道,“这节不是物理课,你拿错书了。”
尹洛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张脸突然露出的笑意,心里觉得莫名的烦躁。什么物理不物理的,她连他叫什么都还没记住,哪儿就轮得到他来管自己了。
尹洛心里暗暗想着,于是很“洛爷”地回了顾宇一句,“干你屁事。”
因为课前闹的这么一出,尹洛怎么待怎么不自在,也不想晚饭的时候走来不来得及的事情了,第二节课一下课立马收拾东西,“让开。”
“这就走了?”顾宇默默让开,不太明白她来这一节课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一看尹洛那个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就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干我屁事儿,是吧。好了我不问了,快走吧。”
尹洛:“……”
被人抢了台词的感觉有点儿不妙,所以尹洛此时此刻看着顾宇也十分不爽,一记眼刀横了过去,被顾宇波澜不惊地收入眼底,却在途中剐带了一群围观人士,伤亡惨重。
然后这一天尹洛就再也没回来过。
之后连续几天,尹洛都是大课间的时候来的,进了班倒头就睡,中午放学也叫不醒,一直睡到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她又拎着包走人了。整整三天,她跟顾宇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只有两个字——“让开”。
星期五上午,顾宇最后一次去医院换药,终于摘下了那块影响他光辉形象的纱布,换成了一小块创口贴,刘海一遮基本上看不见什么了。他差不多又是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到的学校,趁着还没进班先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了两个笔记本,顺路就从施远他们班那边上了楼,打算上了二楼再往九班走。
刚一到楼梯拐角处,他就瞥见楼梯口那儿站了个削瘦的人。
灰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腾,将那人的身形都模糊了起来,顾宇本能地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烟的味道,隔着这么远都觉得刺鼻,想来吸进肺腔更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这一顿足的工夫,上面的烟雾散去了些,露出了吸烟人憔悴而苍白的侧脸。
那居然是尹洛。
顾宇一时间呆立原地,好半天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楼梯口是个弧形的平台,弧面上嵌着四扇半落地的窗户,尹洛右手夹着一根烟,只吸了短短一截,站在那窗前不知道想些什么。顾宇隔得有些远,他能一眼看到她面上的疲惫凭的其实是感觉,实际上他看不清她的神情,更看不清她正直视远方的眼底沉着的油尽灯枯般的死寂。
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她手指间夹着的烟透着一点儿火光,随着她抬手的动作,长长的一截烟灰落了下来,转眼间碎得再也看不见。只有那橘红色的一个光点,像是燃在了顾宇的眼底,烧尽一片野草丛生,从此天堑殊途。
没有看尹洛吸完那根烟,顾宇转身便向楼下走去。</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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