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野兔皮缝进那靴面里,尔晴便只好把明玉辛辛苦苦纳上的靴底给拆了。
翻折布面,让里面的棉绒朝向外边,尔晴大致比对了下位置,再用剪子将野兔皮裁出合适的大小。
野兔皮绒厚,缝上时需要十分的耐心与巧劲儿。若是把丝线扎出了靴面外便不好看了。再瞧那靴口边缘歪歪扭扭的四不像,依稀可以辨别是只老虎。
而侍卫里,与明玉相识并且属虎的便只有海兰察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老虎花纹,尔晴不禁莞尔。却不知这模样正巧被过来寻她的傅恒撞见。
树影斑驳,凉风微微,女子举着针线嘴角笑意清浅。若是此时的绿树换成了桃花,便是傅恒心中念念的初见。驻足在沁芳斋外,傅恒不忍破坏这偷来的光景。心中却在反问自己,她还会随风化走吗?只要能平定金川,他便能永远锁着她。就算她要化风远走,他也不放。
彼时太美,傅恒连靠近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走近后才见她正缝着一双男靴,那靴口处似乎还纹了什么花色。正要细瞧,尔晴忽然抬眼。四目交接他先是一怔,接着便被她红透的小脸闹得心绪翻起。
“富察……”那声快要脱口而出的富察大人被尔晴生生压回嗓子眼儿。想起此前对方非要让她叫少爷的那晚,在傅恒的注视下尔晴顿时双颊滚烫,嘴里喃喃唤了声“少爷”
此时落于傅恒眼底是她万般娇羞的模样,仿若一朵含苞的鲜花在风中缓缓盛放。此景此生唯他一人欣赏便够了。想着,心中不禁介怀起这双男靴,那骨节分明搭于佩剑上的手也不由朝着她怀中的靴子伸去。眉尾轻挑问道“是做给我的吗?”
眼见他的手是要过来夺那靴子,尔晴慌慌张张站起回身,从身后的笾子里抽出一块方帕覆在靴子上,佯装平常的模样说道“少爷您怎么来啦?娘娘...不是和您都去了石葶居吗?”
见尔晴刻意回避,傅恒有些失望。但眼下还是控制不住的从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直到她的体温真实的传到胸口,他心中的那份不安且暂时消融些,却执着的抓着那问题不放,连口气里也带着些许蛮不讲理“我问你,那靴子是不是做给我的?回答我。”
“....不是.....”才刚说不是,尔晴便觉得腰间的那双手紧的似要将她生生折断。她也不知傅恒如今是怎么了,以前总是身教礼法,而今他却对她这般轻薄。尔晴在自己还能顺畅呼吸时,深深的吸一了口气忙回道“这靴子是奴婢替别人做的,并不是奴婢自己的东西。少爷就莫要再问了。”
“不是你的?”她说不是她的,可是傅恒总觉得不信。低头望去便是尔晴旗服上的立领。也不知她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领口居然宽出了许多。在她细软的颈子下是漆黑的空洞,却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低下的春景。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在尔晴的颈侧湿漉漉的喷着。伴着他身上的沉香气味,尔晴只觉得颈子一热。顿时便慌乱挣扎起来。
“少爷,你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她身子在他怀里胡乱摇晃,却弄得他心痒难当。
“看见便看见,看见了又何妨?”做了那么久的谦谦君子,他终于懂了。这女子便像手中的流沙,若是不紧紧抓着风一扬便吹走了。但殊不知,若是抓的越紧,沙子便流的越快。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的。
“少爷,您请自重!”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尔晴冷着脸将笾子一道收起。不向他行礼也不回头,直直的就往屋子里走去。
“我要去金川了!”傅恒见她要走,心下焦急。竟是拿了赌命之事去挽留她。见女子只是定下脚步,不曾回头。傅恒露出一抹苦笑,已是将最不想流露的伤疤揭给她看“等皇上回鸾,我便随军直接去往金川大营.....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或者....告诉我要平安回来?”
金川,对她来说至始至终都无法忘记的地方。不正是她上一世哭着求傅恒莫要去寻死的战场。结果傅恒还是去了,死的却是她自己。
一个愚昧的,为爱发了疯的女人。可笑她无法预卜先知,低估了傅恒统军的能力,也低估了他对魏璎珞的爱意。
“少爷,奴婢希望您能凯旋。一定会让皇上和皇后娘娘高兴的。”她未转身,只因面上的泪痕已划至嘴角。她不想让傅恒看见,也不想再回忆起他曾经视她如疯妇挥剑想要刺死她的模样。
“那你呢?你会不会高兴?”是风太大了吗?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很难过。
尔晴收回眼泪,对着面前的帘子笑了笑,也想摆脱这仿若生死离别的气氛“主子高兴,奴婢就高兴。”是过的太久了,久到她又忘了傅恒曾对她的决绝。
女人掀起帘子进屋,直到那竹帘垂落。傅恒也舍不得收回眸子。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她,依依不舍的念出那铭刻在心头却又无端渐远的名字“尔晴....”
也不知站了多久,江南烟雨说来便来。细细雨丝打湿了他的顶戴花翎与侍卫服下摆。雨中傅恒低叹着回身,也不知此去是生是死。可如今总觉得失了勇气。直到耳后传来吱呀的推窗声,尔晴紧紧抓着窗沿,指尖已经泛白。那声音竟是无比担心急促。
“少爷!您一定要平平安安,奴婢希望您能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