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离魂乱(2 / 2)

楚清弦再次伏在他的脚边跪了:“锦绣河山,清弦只求和妹妹容身之处。”

苏夜凌瞧了他一眼继续道:“当年那花妖本是朵素白色的盛世幽昙,只因吸了仙君的精血才变成了朵紫昙妖。纪陌萧是那紫昙妖,你与他同根而生,你也是那紫昙妖的一部分,纪陌萧一身紫焰蒸腾,烧得其实是那仙君的一腔精血,那仙君五行属火,昙花又是五行缺火,所以那仙君的精血既是保了它也是补了它,五行相生相克,你与纪陌萧也是这么个道理。”

我的一颗小心肝在楚清弦的体内,啪的一声碎成了两半,碎得彻彻底底。

我是盛世幽昙,楚江王是那曾经的隽尘仙君,我的魂魄承了仙君精血的滋养妖力愈发漫天,紫昙妖是我的妖力幻化而成,纪陌萧是我妖力的实体,楚清弦与他同根而生,楚清弦也是我元神里的一部分,换言之,楚清弦和纪陌萧是我,楚清弦和纪陌萧也是楚江王。

难怪酆都大帝说,楚清弦与我都是阴年阴月阴时的八字,八字上最是相配。

我本以为那八字是指上一世的死八字,没想到那八字竟是九重天上的八字。

酆都大帝哪里是派我来收妖,这分明是派我来送死,想到他说十殿里的公事他还指望着楚江王,天庭里的事也还指望着楚江王,灵台里瞬间一片清明,上一世楚江王为了保我,把大大小小的事都揽过去一力承担,这一世酆都大帝的意思,便是要我换个命格来还债,来还了他这一力承担的情债。

他晓得楚清弦是来还债的,他晓得楚清弦不会放弃纪陌萧,只有我不晓得。

苏夜凌又道:“你既看得这样通透又侍如何?”

楚清弦道:“纪陌萧的事师父就准了包在我身上吧。”

苏夜凌漫拈长髯:“斩君者总逃不过骂名,我图的是江山你图的是甚么?”

楚清弦道:“乱世纷扰哪有对错,担不得责骂也求不到安生,我只图兄妹平安,再者也是为了还夜白一个人情,师父有甚么吩咐请尽管明示。“

苏夜凌略一沉吟,自袖间抛出个小纸包:“陆邵阳跟得太紧总是麻烦。”

楚清弦点点头,摸索着将纸包纳到了手心里:“清弦明白。”

车出密林,又在峡谷间穿行了一阵才到了梵海谷,纪陌萧仍是昏沉未醒。

时不时口吐呓语,谁靠得近了他便抬腿蹬谁,同个失心的疯子无异。

陆邵阳心里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掀开车帘看街景解闷,街角闪过个金字招牌,上书三个大字德远堂,他心中一动回头拉了楚清弦道:“那是秦三的药铺,他医术甚好,要不要请他给纪陌萧瞧瞧?”

楚清弦听了点点头,禀过苏夜凌,马车一拐便在药铺门前停了下来,寒喧过后陆邵阳拖了秦三要他去瞧纪陌萧,水笙端了茶他一口干了,放下茶杯陆邵阳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店堂里霎时黑了下来,隐隐听到秦三的惊呼,后脑勺一痛便甚么都不晓得了。

陆邵阳一病便是半个多月,等他醒过来满院的雪菊都落尽了,潇潇秋雨也只剩了个尾巴,秦三告诉陆邵阳,楚清弦他们急着回玄武殿,留下些诊金便赶回去了,边说边嗟叹不已:“恩公你怎么会中毒?一路上吃过甚么?”

陆邵阳虽觉得事有蹊跷,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更不想吓到慈善的老者,只摸了摸脑袋哈哈一笑:“反正是活下来了,管他呢!”

秦三道:“恩公啊,我还是不放心楚公子,那日我帮他把过脉,他那身上似有奇毒,我也不敢随意开方子,你回去见他万万请他到我这来一趟。”

陆邵阳答应了,火烧火燎便要赶回玄武殿,秦三晓得留他不住也没多话,只给他抓了十几副药带了,人走不多时又垂头丧气回到德远堂,秦三疑惑:“恩公这是怎么了?”

陆邵阳道:“童子们不让我进去,说我私自逃出山门有违门规,苏夜凌已经把我逐出梵海了,从今往后都不得踏进门一步。”

秦三唏嘘一阵,陆邵阳万般无奈,只得在德远堂住下打着零工度日。

树上黄叶凋尽,西风一卷便来了场薄雪,年关近了的一日院子里有人扣门,水笙心细侧耳听了听直推陆邵阳:“快去瞧瞧,门口好像有人在哭!”

陆邵阳把门开了一线,房檐下立了条人影,肩上堆了一层细密的雪花,双手捂着脸,看身形是个女孩子,陆邵阳又不能去拉她,只得叫了声:“姑娘。”

女孩子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睑来,陆邵阳一惊道:“小沫?怎么了?”

小沫不说话只是抽着肩膀哭哭啼啼,秦三凑过来问陆邵阳:“这位是?”

陆邵阳道:“她是楚清弦的妹妹。”

不提楚清弦还好,一提楚清弦这三个字,小沫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男子被她哭得束手无策,多亏水笙给她斟了杯热酒:“妹妹喝口酒暖暖身子,我们受过楚公子的恩德只盼有个报偿的机会,妹妹有何难处尽管说。”

小沫喝过酒好了些,望着陆邵阳道:“我在这里谁都不认得,只记得你在这个药铺,糊里糊涂就摸过来了。”

灯光下小沫半边脸颊红得出奇,陆邵阳道:“脸上怎么有指印谁打你了?”

小沫愣了愣,哇啦一嗓子又含冤带委屈的哭出声来:“是我哥打的!”

这下连陆邵阳也惊了,楚清弦的性子,冷不死人冰死人,不是个会动手的。

小沫抹了把眼泪道:“我哥他变了,整日同纪陌萧混在一齐,我不想让他丢人现眼就劝了他几回,可他都不理我,今儿我又劝他他就打我!”

秦三爷孙不晓得纪陌萧同楚清弦之间的纠葛,自然听得一头雾水,陆邵阳将前前后后的事大致说了,水笙默默的听了,秦三蹙起眉头又把之前花妖做乱的事说了,言毕深深叹息:“当年真是场浩劫,那花妖遇人杀人遇佛杀佛,若当真是魔星出世,玄华门里又要血雨腥风了。”

纪陌萧的事陆邵阳本就觉得蹊跷,经秦三一指点便愈发觉得不安,一拍案板道:“我一路上总觉得楚清弦古怪,看这情形是要害纪陌萧啊!”

小沫一双眼刀子直刺到他的脸上:“是纪陌萧害了我哥!”

小沫的话陆邵阳听不过耳:“小丫头懂甚么?纪陌萧对你哥是挖心掏肺的好,他们怎么混到一处的我不清楚,可楚清弦帮宗主诓了他总是楚清弦不对。”

小沫一扬手把酒坛子摔到地下:“你又懂甚么?你整日窝在深山里修道,你晓得那些王公贵族是如何横行于世的?你晓得他们是如何欺压百姓的?”愈说愈气一张粉面涨得通红,抬手抓了自己的前襟,哧的一声将衣襟生生撕裂厉声道“你看啊!你看啊!”

陆邵阳为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瞄了一眼,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小沫的身体上由颈至胸斜卧了一条醒目的刀疤,翻皮卷肉深入肌理。

小沫厉声喝问:“看到了吧?这就是王公贵族做的好事!”

一时四人相顾无言,小沫低头掩住衣襟眼角落下泪来:“我哥自幼同我相依为命,他说自己是孤寡之命留不住身边的人,怕我有意外日日帮我起卦,就连去街上买个脂粉,他都要算过吉凶才放我出门,时间长了我便烦,那一日我明明见他抽出根凶签,却偷偷换了个吉签,骗着他放我出去,谁知就这一趟,便遇到了那个杀千刀的混世魔王,那畜生是个姓纪的王爷!你说纪陌萧对我哥好?那种渣子会做出甚么事我全清楚,我都经过一遍!当初我不从那畜生便砍我,把我活活砍死!”

陆邵阳禁不住一阵哆嗦:“那这么说,你是鬼?”

“我是人,我哥把自己的性命度给了我,自己变成了鬼。我哥那么善良他不会害人,只有别人害他的份!都是纪陌萧!都是他把我哥变成那样!”

小沫愈说愈恨愈说愈急,终于一头哭倒在水笙的怀里匍匐不起。

房门没有掩实,冷风夹了霜雪扑进来,陆邵阳的脸上一阵刺痛。

次日清晨水笙早早起床,洗漱完到外间一转不觉愣住,店里立了个陌生的男子,见到她嘿嘿直乐,水笙正要喊人,秦三却从柜台后冒了出来,随手扔了条头巾给那男子:“扎上!”

那男子依言扎好头巾,再配了身短打扮,赫然便是个帮闲的模样。

水笙又瞧瞧那男子:“你是陆邵阳?爷爷不是说不再用易容术吗?”

秦三道:“事出非常,陆邵阳得回玄武殿一趟,不易容可不行。”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