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弦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要强,鉴于他捉鬼时的良好表现,我决定放他的元神继续出窍,一则我怕借他之手做得愈多错得愈多,二则我看他对紫昙妖比我处理要得法,三则,暂时没有三则,若非说有,无非是酆都大帝对我的态度。
细雨沥沥和风飒飒,城东十里的杨柳林,堆烟雨湿红杏,一派烂漫的春之景象,大道上銮铃轻响,一驾马车自东向西迤逦而来,车身裹着华贵的锦缎,拉车的白马高头阔视鬃发翩然,一望便可知是匹宝马良驹,马车踏过石板桥转过乌衣巷,在一处庭院外停下,车夫下马轻叩门扉,门扉咿呀一声应声而启,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朱门轻启,马车消失在黛瓦白墙的院落之内。
转过偏门马车一停,车夫打起帘拢,一个锦衣的少年翩然下车笑声爽朗。
领襟袖口俱是缀了缓带轻裘,这衣服若是换个人穿,恐怕便显得累赘,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妥贴养眼。
少年将手中折扇一合笑望开门的女孩子道:“这样着急找我必是有好事?”
开门的女孩子望着他轻笑一声:“你这样的大人物,没有好事哪里就敢请你上门,我哥新近觅到存了三十年的桂花酒,就等着你来启封了!”
少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还愣在这里做甚么!还不快进屋启封去!”
少年抢先一步朝里走去,脚还没跨进门槛,声音便已登堂入室:“酒呢?酒在哪里?”。紧跟着眼光向桌上一扫,顿时整张年轻的脸上笑颜逐开。
一个男子的声音又道:“在你的眼睛里,除了酒可还有别的甚么?”
听到这句话,锦衣少年这才笑吟吟的转向桌边的一个人:“这酒不是主人款待我的一片心意嘛,再说你又瞧不见,如何晓得我是在看酒?”
楚清弦淡淡的截住他的话头:“我是看不到,不过你的本性素来如此。”
“哈哈,还是小弦最懂我。”少年一撩袍子,靠着楚清弦身边的椅子坐下。
再抬头望着门边嗤笑的女孩子道:“小沫,你给我进来,笑甚么笑?”
小沫坐到两人对面,冲着少年吐了吐舌头:“一晃两年没见,本以为你会有所不同,谁晓得一点长进都没有,闻到酒香就不分东西南北,不笑你笑谁。”
少年不理她,拿过坛子一边启封一边哀叫:“小弦,你可得好好管教她,怎么这样没大没小,见到我也不叫声师叔,臭丫头,我可比小弦还高一辈呢!”
“还不是你自己不尊重,这会子又来怨我。既是师叔便得有师叔的样子。”
小沫说罢拿起筷子帮楚清弦夹菜,少年气得直翻白眼,边叹气边自顾自倒酒,抿了一小口便是一脸的春色尽然,楚清弦在一旁听到他的声音也笑了。
酒过三巡,少年一伸手搭住楚清弦的肩膀道:“小弦,你小子的性子最是个没良心的,我也最了解你。两年来音信全无,今儿怎么这样好心好意,平白买下陈酿来请我?想来必是有所求,来来来今儿我心情好,有甚么尽管说。”
楚清弦微微一笑道:“知我者当然苏夜白,我想请你帮忙瞧一个人。”
小沫甚是乖顺的撩开纱帐,苏夜白满脸疑惑的移过目光向帐中瞧了一眼。
身边不远的纱帐里昏睡着一个男子,容貌俊整面色如土,他转过头来拧着眉问楚清弦:“这是甚么意思?这人病了还是有甚么问题?我瞧着也没甚么古怪,不过是面色难看些。再说我又不是大夫,你叫我帮你瞧病人未免高看我。”
楚清弦摇了摇头:“病是没病,可问题还是有的,我把他定住了所以你瞧不出古怪。”说着他摸索过去在床沿落坐,摸索着掀开被子解开那人的衣服,衣襟散开处,那人的胸口处生生插着一截木剑,断剑贯穿了前后胸腔,伤口处不见血迹只见乌紫。
苏夜白挑了挑轮廓分明的细长眉毛,满心疑惑的咦了一声,弯下腰来细细打量那人的伤处:“你的剑竟然断了?这人伤成这样居然只是被你给定住?我就说嘛,难怪你要破费用好酒请我,小弦,你可真是不做亏本的生意啊!”说罢抬起头望向小沫“丫头你先出去,务必把门关紧。”
小沫看他一脸严肃也不敢多话,转身离去后门外一阵响动,显然是落了锁。
“帮我按紧他。”
随着苏夜白一句话,楚清弦摸索着从背后环住了纪陌萧,苏夜白双手合十喃喃念咒,忽然两掌之间化出一道白光,随即拍落双掌夹住纪陌萧胸前的断剑狠命一拔,一道黑血直喷帐顶,半晌黑雾散尽,只见床上的纪陌萧面色转白鼻息停匀,胸口那个透明的窟窿随着吐呐轻轻翕动,说不出的诡异。
苏夜白盯着纪陌萧胸前的窟窿不由的皱眉:“这人身上的妖气好强啊。”
我也同意苏夜白的观点,纪陌萧的妖气这几日的确是又增强了不少。
“是,这人命锁妖花,我本想除掉他,可是……”
苏夜白转过眼来冲楚清弦嘿嘿一笑:“不行的,你的道行不够高,换做是我也不行,他的妖气粘着这京中的地气,绝不是一般的魔障,你小看他了。”
“我请你来就是为这个,他初时不过是个妖气极弱的小妖,偶尔吸吸人的阳气勉强过活,当初我念他阳寿未满不想逆天有心放他,但此人戾气极重,为免养痈为患我破例想除掉他,谁知非但没能压制住,反而导致戾气喷薄而出。”
苏夜白凝神听着,目光从纪陌萧身上转到楚清弦的身上:“小弦,你这样沉得住气的人,这一回怎么就自乱了阵脚?你跟了夜凌这样久也该明白,无论是人是妖都是各有阳寿各安天命,这些事丝毫乱不得,你不是不清楚啊。”
楚清弦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苏夜白的意思很明白,纪陌萧不是不能除,是我们不具备除掉他的实力,我觉得自己忒英明,没有一时冲动同紫昙妖硬碰硬。
沉默了一会,苏夜白忽然按住楚清弦的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脉门细细谛听,半晌后脸色泛青眉头骤蹙:“小弦,你也被鬼花缠住了?你同他到底怎么了?”
楚清弦拨开他的手,抽回手来幽幽吁了口气道:“夜白,你还记得当初师父说过我命中有颗魔星,一旦撞上孽浪重重至死方休吧?实不相瞒,我先前给自己起了一卦,我命中的那颗魔星便是他,做法时我有心与他同归于尽只瞒着小沫一个,那鬼花缠住我时我压根没去挡,只希望能够一击而毙,谁晓得这孽障竟不是我能除得了的,所以不但没能除掉他,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苏夜白听完,甚是嫌恶的盯了纪陌萧一眼:“你们的嫌怨竟如此之深?”
楚清弦苦笑一声又道:“我的事你是晓得的,我不做法时便是个废人,一旦施法剑又不能虚出,偏偏此人是个王爷,偌大的京城俱是他家的地盘,素日里仗势欺人恣意妄为惯了,我虽一再隐忍,可他仍是不识进退,还将主意打到了小沫的身上,我若是有心除掉他,他必然不会放过我们,但是这鬼花又戾气日盛,早晚是要为祸天下,你说,我若此时不除还要待何时?”
我听得一头雾水,照理说纪陌萧把主意打到小沫身上这事,是我占据楚清弦元神时候的事,他应该不会晓得,但他现下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倒有点怀疑自己的法力是不是也被大帝动过手脚。
苏夜白抱着双臂没有言语,半天叹出一口气来:“早知如此你当初何苦非要下山,我和夜凌虽然不能事事都护着你们,最起码不会让你们兄妹受人欺负。”说着眉心一皱“当年夜凌问过卜的,明明说那魔星是位居西方遇金则败,这才同意你搬来京中,想借着皇城的紫气避那股邪魔,怎么反送到他门上了?”
楚清弦苦笑着摇头:“师父素日里常说,宿命玄妙最是变幻无常,卜者只可卜一时之命岂能尽知天数?”
苏夜白一颗脑袋瓜子摇成了拨浪鼓:“明明是夜凌技穷哄你,你还真信?”
楚清弦只是微笑,默默无语低头望着身边的纪陌萧,眼底尽是一片凄凉。
苏夜白又道:“我有个主意不如你听我的,京城里是这东西的地盘有这东西的根脉,留在这里收不了他,不如我们将他带回山中,找到夜凌再做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