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玉笙寒(1 / 2)

所以说活人永远比鬼要可怕得多,我其实一直也没想明白,阳间的大活人们宁可一而再相信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却始终不愿意正视鬼的存在,不愿意相信鬼根本不值得人去害怕。

人死不能复生,不会诈尸爬起来继续为祸众生,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搞得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活人则不同,活人会变心而且每时每刻都在变心,除非等到盖棺定论那一日,否则绝对不能轻易下定论。

阳间里多是讲风水,墓地旁边十里八乡半个小茅屋的踪迹都不见,据说是怕沾了阴气不吉利,也怕有鬼半夜到处乱窜,因此酷爱一大家子挤在一齐,而邻里街坊素日里聚在一齐,终日里又都是传些家长里短听不明断不了的破事,因此我们酆都里有句俗话,说得真正有道理,叫做早死早超生晚死是非多。

曼春楼的案子终于结束了,不管吴景清是一炷香的时间才死掉,还是一天之后才死掉,与我都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我对曼春楼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

我在阴间呆得时间算久,吃喝方面也都没有忌口,日日里除了喝人血便是啖人肉,但这只限于阴间,说句心里面的大实话,我其实非常瞧不惯阳间的杀人取命和血腥暴力,我在酆都里吃得喝得,都是罪大恶极之人的血肉筋骨,哪里像阳间,死掉的都是有规有矩的大好人,不过就是因为穷了点,便要被有钱人开膛破肚,所以阴间和阳间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哪日等我清闲了定要誊卷文书出来,把阳间的这些事都给大帝好好汇报一下,一般的汇报或许还不能将他的杀性给激出来,须得是尤其特别的汇报才行,这事得从长计议,待我公私兼顾回到酆都之后,好好捋捋再上报也不迟。

答应画卿颜的事总得办,虽然狐妖公子现如今日日同我犯拧,日日视我如同浮云蝼蚁,甚至连个正脸都不愿意给我,但我这鬼素来秉持着帮鬼一把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不管是鬼是妖,凡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能帮一把我还是愿意帮一把,不管对方领不领情,反正这事我就权当是给自己积了阴德。

入夜时分潜入皇宫,因为不是头一回来,所以心理上的刺激感大大降低。

我沿着画卿颜带我走过得路线,熟门熟路摸到太子殿下的宫殿窗外,殿里静的落针可闻没有太子殿下的身影,干脆穿墙过了几间配殿,均是只有宫女不见太子,我看着宫女们准备了热水和一堆沐浴用的东西,原路退出来等在宫殿大门口太子殿下的必经之路上,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等来太子殿下疲惫的身影。

我看到他愣了愣半晌没认出来,几日不见,啊不对,是阳间几年没见,太子殿下的变化忒大,大的我有点认不出,个子蹿高了一大截,肩膀也比之前见他的时候宽了不少,下巴上冒着几根青胡茬,虽然稀稀疏疏但好歹是个男子的样子,比之前动不动涕零偕泪的样子,瞧起来顺眼多了,就是肌肤还有点太过于白净,白净的看起来十分懦弱。

我在心底里点了点头,画卿颜啊画卿颜,你这一回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去投胎逍遥了,你的太子殿下在阳间过得很好,你没动人家也算是为自己的下一世攒了点福报,若是你这小妖怪运气好,说不定在下个轮回里,司命星君还会高抬贵手帮你再见见太子殿下,就算是一面之缘,也是你在司命星君跟前有面子。

宫墙内红灯十里,太子殿下从我身旁经过得时候打着哈欠道:“太傅今日也很辛苦,所以我这点辛苦又算得了甚么,明日还是要把书背熟这才是正事。”

我没想到他会提起太傅,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脑袋里便转动的飞快。

一晃眼过了四年,太子殿下说得太傅,一定是出师有名的完颜小公子。

我在低垂的夜幕下浅浅的笑了笑,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酆都大帝是贪玩不重才,没想到这一回他倒是大大的重了一回才,而且还重的相当到位,晓得太傅一职须得是个能伸能屈文采斐然的鬼才能担此大任,所以便把楚江王给派了来。

天边的银河恒星璀璨晶晶闪亮,细碎的星光犹如暗香之下昙花上的露水。

我在昙华里住得时间长了,对那里就有感情,至于新府邸的重建并不带感。

或者说我还没郁垒对这事带感,抬头仰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我静静的想,等楚江王公事完成回到酆都,第一件要处理的私事,会不会就是把我从昙华里撵出去,还是会动用他与酆都大帝的私人关系,把我先斩后奏的撤了职,或者也像对待白无常一般,也寻个我的错处上奏个文书,让我在大牢里生不如死。

反正再过几日我自找的公事也就全部完成,明儿再去瞧他一眼我就回酆都。

不管他如今对我是个甚么态度,但我对他素来都是毕恭毕敬的不去故意招惹,以后的事我的心里也没底,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不幸到了撕破脸皮的程度,我也会尽量让自己死得不要太惨,毕竟身为鬼帝那样不体面。

一边想着就从太子殿下身上穿过去,太子殿下被我的鬼气冷的一激灵,外衫裹了裹紧嗫嚅道:“好冷啊,怎么突然之间这样冷,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恢弘的皇宫长夜未央,正殿上一派灯火通明,大殿里人影寥落。

“父皇!您一定要逼我吗?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噌的一声脆响,一支汉白玉的杯子被人狠狠摔在地上:“逆子,你懂甚么!你可知你的出嫁能换来一个国家的安宁,你今天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龙椅上一个苍老的男子怒喝道。

他一旁的女子向云梦公主使了个眼色:“晓梦不得无礼,他是你的父皇。”

“母妃,女儿的婚事女儿想自己决定。”

“晓梦,你是皇女生来就注定要肩负重任。”那个被云梦公主称为母妃的女子放软了语气无奈的看着她。

“父皇,那自此之后你我的父女之情便只能如此杯了。”云梦公主一边说一边指着刚才那被摔的四分五裂的茶杯,一双秀美的眼睛憋的怒红,决绝的望着她的父皇。

是夜云梦公主一个人独自站在宫阁上,远望着西边的夜空,一轮圆月照的宫中明亮,而云梦公主却甚么也看不清,眼前总是模模糊糊,一时间自己好像听到远处战场上兵戈相交之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晓梦”。

“母妃”。云梦公主转过身望着她。

“这样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她母妃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

云梦公主道:“母妃,今日这样晓梦如何能睡得着。”

“孩子别怨你父皇,怨只能怨你生在这皇宫中,哎……”

“我真的别无选择了吗?我若是执意不嫁呢?”

“晓梦,结果已经注定,你何必又要再争下去。”

云梦公主犹豫了一下,好像要说些甚么,顿了顿又咽了回去,一时间两个人都犹豫了,片刻之后云梦公主才道:“好,母妃,我嫁!”映着明亮的月光,一颗晶莹的泪珠快速划过云梦公主白皙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透明的泪痕,紧接着又快速掉落几滴,泪水划过脸颊没有一丝声响。

她母妃又站了片刻轻叹了声:“就想通了就好。”一步步离开了。

云梦公主抚摸着冰冷的宫墙慢慢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脑袋中闪过往事喃喃的道:“若南哥哥,晓梦可能没法等你了。”几笼黑云遮住了月光。

翌日皇宫里的钟楼刚刚响了三声,云梦公主便已站在朝阳殿的门口,父皇的召见让她措手不及,她总盼着和亲的日子能再拖一些时日,云梦公主缓步走入大殿,她晓得,这一去和亲之事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皇儿,和亲挑在十二日后,至于陪亲的将军,朕打算将若南将军从西部战线上召回来让他陪你去,你们从小一齐长大,在那边也算有个照应。”

“云梦谢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