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梦华琐(1 / 2)

楚江王随口扯了几个,关于九重天上各路神仙的话本子终了,我们也在鬼差的渡船上乘风破浪疾行而过,渡船从刚刚的三途川驶出来航上了忘川。

三途川与忘川的关系,素来是阳间的大活人酷爱杜撰的,两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也是素来被阳间的大活人杜撰的,快要烂掉的两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我只是个在酆都里当差的阴帅,所以这两条大河在阳间究竟被杜撰成了几个具体版本,我也有些模棱两可说不清,我只晓得这两条大河在阴间的版本。

三途川一词最早见于十王经,正法念处经卷七中的一句,阳间把这册子奉为佛经教义,管它叫做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日日摆在各大香火鼎盛的寺院里叫人免费去结缘,我在周郎去犯抽的那城隍庙里也瞧见过。

十王经在阳间流传甚广,但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那经书根本就不能算是本经书,那不过是酆都大帝当初随手写得一本伪经书,当初大帝领了天帝的命,要在全酆都搞安全拉网大检查,为了应付台面上的资料,就把十殿王爷审过的案子给影印了,又请司命星君出面,把这本不是经书的经书带到了阳间。

三途川是阴间里第一大的河流,也是阴阳两界的生死分界线。

三涂川与忘川其实是同一条河流,忘川是三途川中最长的一条支流,整个三途川上是以忘川为酆都的分界线,酆都国界线以外称之为三涂川,酆都国界线以内称之为忘川,而奈河又是忘川的分支,奈河以外又有诸多的分支河流,皆因不如奈河出名,所以别说是在阳间,就是在我们阴间也不是鬼尽皆知。

三途川之所以被称为三途,并不是因它分了三条河道,也不是因它有三段跌水区,而是因为它的流速,三途川的水流会依据死者生前的行为进行划分,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生前作恶多端的生魂就走慢点多受点罪,生前积善行德阴德攒的满满的生魂就走快点少受点罪。

不得不说,大帝虽素日里为老不尊,但在三途这事的规矩上还真是忒科学。

从生到死,从阳间到酆都,生魂除了登上三途川的渡船之外,便别无他法。

但如今是市场经济,掌渡船的鬼差也要吃饭,所以收点过路的船费很正常。

有船费一切好说话,没有船费一切话不好说,这事就是闹到酆都大帝的面前大帝也没辙,没有船费的生魂一律不得登上渡船,这是酆都里几千年不变的规矩,就算是动用哄蒙拐骗偷的手段强行登船,也会被查票的鬼差给丢进三途川里。

但是人活着的时候生存是本能,就像人死掉投胎转世也是本能一样,那些因为没钱而无法渡河的生魂,就会在投胎本能的驱使下冒险涉水渡河,但是三途川是条没有浮力的河流,所有下了水的生魂就只能等待被腐蚀,所以从理论上来讲,生魂一旦下了水便永远没法子投胎转世,永远没法子脱离彻骨的冰冷,永远没了上岸的机会,只能变成三途川里的水鬼。

这是三途川上一条铁打的规矩,除此之外三途川上还有另一条铁打的规矩。

生前不贞的女子渡河,不但要加倍收船费,还必须要她的第一个男子来给她施以援手牵引她才可以渡河,不然也只能坐等被鬼差踹下水去做水鬼的厄运。

忘川的情形同三途川相比要稍好一些,水流也相对更稳定一些,只是没有声音,忘川的水流极其缓慢,船行其间几乎听不到声音,外加河岸两旁开满了彼岸花,只要是能渡上忘川的生魂,基本就把前世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三途川的河水是浓稠如墨的黑色,浓稠的令人绝望,而忘川则是充满了火红色的妖异浓艳,炽热而迷幻的火红色,像燃烧在河面上的熊熊烈火,腥咸扑面,河水里栖息着各色鱼类,全是三途川里上百年的水鬼生魂所化,人面鱼身满嘴獠牙,或是整张脸孔上只生着两只大眼睛,那眼睛比除夕夜的灯笼还要大。

河面被浓雾遮掩不分日夜,浓雾里闪烁着一点酆都里金色的光亮,显然就快到鬼门关了,阴冷的黑色,魅惑的紫色,闪亮的金色,悲情的蓝色,还有混沌的灰色,多种色彩构成了忘川的独一无二,构成了忘川上异世界的宁静祥和。

我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鬼门关:“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咱们酆都最好,没有阳间的三六九等,也没有天庭里诸多限制人身自由的条条框框。”

楚江王瞥了我一眼淡淡的道:“九重天有九重天的好,酆都有酆都的妙,凡事都有两面性,不具备可比性,也没必要比来比去。”

我摆了摆手:“天庭能有甚么好,恐怕就连哪位神仙要自杀,也得先过层层手续去批办吧?哪里像咱们酆都,鬼魂要自杀还不简单,要么是直接跳奈河,要么是等着被剜了心灰飞烟灭,还是咱们酆都里的规矩更人性化。”

楚江王很是谦和的笑了一下:“剜心?敝人觉得还不如渡劫云呢。”

我很自信的道:“二王爷此话怎讲?渡劫云就好了?那可是被雷劈啊!”

每回同楚江王说话,我都觉得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细腻有条理的温和。

他摇了摇头笑着道:“跳奈河太血腥,被剜心太无情,还是渡劫云比较好。眨眼功夫历上几道天雷,回头仍是干干净净一身轻,不过回房养几天伤罢了。”

我听他把天庭里的血腥事件讲得如此玩笑,不禁噗哧笑出声:“得亏二王爷不是在天庭,不然就您这身板,估计天雷之后我们大家不一定还能见到您。”

楚江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斯斯文文一笑,眼底有一丝流光涌动。

我从不认为楚江王瞧上了我,也从不认为我有让他瞧上我的姿色,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但在这一刻,我有种不好的感觉,直觉上他有话瞒着我,而且是与感情有关,忘川上静的发死,楚江王盯着我一声不吭,划船的鬼差仍在恪尽职守的划船,只有木浆打在水面上的哗哗声,我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二王爷既然晓得诸多天庭里的事,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上一问,可以吗?”

楚江王面上的表情不变,嗓音有些发沉:“神荼姑娘想问甚么?”

“我想晓得天庭里的官职高低是如何排位,比如仙君是个甚么级别?”

楚江王出神了小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瞧着我的那眼神就是有些恨不能立刻剜了我心的阴鸷冷漠:“仙君?敝人觉得没听明白神荼姑娘的意思。”

他那气势忒凌人我回避了:“就是最低级别是甚么,最高级别又是甚么。”

他瞧着我的眼神还是有些阴鸷,我不明白,一个仙君也值得他大惊小怪。

缓了一缓,楚江王的神情才稍微镇定了一些:“从男仙来讲分是仙童,仙人,仙君,神君,与神君仙格平级的是星君和元君,再往上是上神,大神,远古上神,女仙排位相同。”

我瞧他那样子估计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于是我也不敢多加过问,只捡了个重要的问题又问了一问:“那从仙君晋级到神君,是不是也得经过司职考试,还是有甚么特定条件呢?”

楚江王踯躅了一下还是道:“不需要考试,仙术,仙格符合标准就可以。”

“那总得有高阶神仙推荐才可以入围吧?”

“自然。”

他那回答简洁又尊贵,自然二字甚至还带了些沾沾自喜,我静默无声的瞧着他,瞧着他与酆都里群魔乱舞截然不同的清雅,甚至怀疑他曾经就是位神仙。

下船登了岸,果然是七月十四的后半夜黑无常当班,大节临近,鬼门关口的秩序异常稳定,成百上千的生魂排着队,每人都从验明正身的小鬼差身边经过,没有闹事的,也没有哭哭啼啼妨害公事的,这情形忒完美。

黑无常瞧见我们,与身边一个小鬼差交代了几句,抱着锁链飞过来在我们身前落下:“神荼大人,二王爷,好久不见,这一趟阳间的公事办得还顺利?”

楚江王拱了拱手道:“借无常爷吉言非常顺利,还请无常爷百忙之中抽空,先帮我们把入关的条子给批了,神荼姑娘还有急事,敝人要先送姑娘回家。”

黑无常接了楚江王递过去的条子,麻利的给敲上章子批了字又向我道:“那我就不打扰大人和王爷办公事了,请。”说着后退一步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我也同黑无常拱了拱手道了别:“多谢无常爷高抬贵手,回见。”

我和楚江王从黑无常的身边绕过去,顺便瞟了一眼黑无常捧着的死簿。

瞟的时候莫名记起了那姓上官的生魂,我边走边道:“死簿可真是个宝贝东西,只要有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即使不必见面也可以判定一个人的死期,而且这死簿同司命星君手中的命格簿子如出一格互相对应,只是因为生簿入不了酆都死簿入不了天庭,所以生死两不见。”说完便精神不振的打了个哈欠。

楚江王抬手拢了拢我披在后背上的发梢道:“神荼姑娘几天没睡,应该是累了,我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