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见唐晚词跟他坐下好好谈谈,那鬼果然第一时间帮我传了信出去。
瑶华岛里的杀戮暂时告一段落,也不是告一段落,是已经没人可以再杀。
万香谷里乱作一团,虽然有我坐镇也还是乱,主要是因为许多情况我都不熟悉,就算这里各楼各堂各坛的主子们肯听从我的调遣,肯对我俯首称臣的好好回去忙工作,我也绝对做不到像大美人一样,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也做不到像大美人一样有怕相。
没错有怕相,这个尊严很重要,但我天生就没有这个尊严,所以这里许多人都敢于不听我的,反正听不听都要听,因为大美人不能主持大局,这里除了我也没人敢站出来主持这个焦头烂额的大局。
瑶华岛里的尸体一具一具被抬到后山埋起来,暗道里的血气浓烈的冲天,用清水接连冲洗了几个时辰,也还是血腥气息十足,尤其是在那样一个永远要依靠烛火才能照亮的地方,委实是有些灵异气息飙升。
大美人的状况也是愈发糟糕,本来还能说话,后来就连话也说不出了,不管我怎么喊他,也都是眨巴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甚么都说不出,大美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长发披散身材修长,颈间的八卦图形色泽妖异。
我以前总是笑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套路忒深,可现如今每一次瞧见他沉默不语的倾城眉目时又无比的害怕,我怕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等待唐晚词的这两天,派了云妩去客栈把逸尘接进谷里来,我估计我同唐晚词这一回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不动手的几率几乎为零,再加上还有金宫的宫主在场,就算是动员整个万香谷,大概也就是将将能打个平手,所以有逸尘在身边我还能安心些,逸尘到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关于五色府的。
五色府,自打苏幕遮在聚味厅开罪了唐晚词,已经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只是对我消停,就连在江湖上也是空前绝后的消停,就像他的五色府只不过是一场清梦,梦醒之后甚么都不剩,因此我乍听之下对他竟然感到陌生。
听说苏幕遮前段时间犯抽,把抢夺秘笈的目标定位在了少林,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秘笈自然是没有偷到,不只是没有偷到,还在炎一的手下大吃了败仗,自己手下的几个阁主基本折了个干净,据说除了楼心月无一幸免于难。
逸尘说得简明扼要重点突出,我听得一顿唏嘘加感慨。
花爷爷素来视我为杀女仇人,带着这仇恨活得立场坚定。
兰佩紫一直想与我一夜鸳鸯,结果到头来也没有揩到我的油水。
楚筱凝酷爱骂我,每回见到我不扯着嗓子骂上两句不叫见过一回面。
不过我有理由相信,极有可能苏幕遮不是主动要去抢少林,因他也没有那样傻,不会不晓得动了少林就是坏了江湖上的规矩,也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所以遥知这不是唐晚词在幕后垂帘听政,故意要借了炎一的手来卸磨杀驴呢。
唐晚词的垂帘听政是史上最毒辣的垂帘听政,我服他也怕他。
两日之后唐晚词来了,会面就开在万香楼里,逸尘当然回避。
我看着他火红色的衣摆无风自扬,浑身杀气弥漫,那双素日里带着哀怨多情的眼睛中,也蒙上了一层深邃晦涩的商人气息,眼角旁的墨色莲花散发着蛊惑人心的萦绕,娇艳欲滴又诡异非常,薄唇微抿如同上好的骨瓷。
美不胜收的身段,美不胜收的脸孔,肤如羊脂白玉,目若秋水剪影,五官如画情丝万缕,的确是个尤物,难怪天子顶着再大的压力也不肯放过他。
有种说法叫做神魔,就是非神也非魔,半是毁灭,半是创造,这个最要命。
唐晚词看着我先发话了:“薛公子要跟我谈谈,有事吗?”
“有事吗?唐宫主的属下伤了本少的媳妇,您说有事吗?”
“若薛公子说得是这事的话,那我代我的属下道歉。”
“唐宫主觉得,这事情只是道个歉就结了吗?这事情要如何处理,本少要个甚么结果,我相信唐宫主的心里面一定也有个结论。”
谷中有乌鸦在悲鸣:“我求薛公子帮忙的事薛公子帮我做好,尉迟谷主的伤我一定处理的让你满意,如何?”
“唐宫主您若是这样聊天可就没意思了,您托本少办的事本少怎么就没给您办了,怎么就没给您办好了,您要闹自杀本少也奉陪了,您要跟天子谈本少也舍命找君子了,您杀了我的弟子,绑了我的妹子,派了探子常驻砚月山庄监视我,本少也并没有让您下不来台,您不就是想说,天子一日没有对外公开宣布放过您,您就一日心里面没着没落不踏实吗。”
寒山空旷寂寥,房间里面的烛火被风吹的噗噗摇摇,唐晚词淡淡的笑起来:“没错,天子甚么时候对外宣布,我甚么时候亲自给尉迟谷主把这封印给解了,这叫以物易物。”
我心里面大概也有了底,打开飞云扇摇了摇笑道:“唐宫主不会是孤家寡人了太长时间,瞧我们家大美人长得美,动了私心瞧上他了吧?”
唐晚词脸一翻冷笑道:“笑话!我唐晚词从不喜欢男子,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薛公子大可放心,你们家尉迟谷主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托生,我也不会对他动私心。”
我故意提高了嗓音:“是这样的吗?唐宫主敢对天起誓吗?”
“这有甚么不敢!我还没怕过甚么!”
“本少就怕你是口是心非!”
“你!”
“唐宫主如果不是瞧上了我们家大美人,为甚么非要扣着他不放手,这事情传扬到江湖上,不怕被人说闲话吗,还是说唐宫主本来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薛慕滼,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瞧上他。”唐晚词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没瞧上你倒是放人呀!没瞧上又不放人,这逻辑说不通!”
“不放人是押你人质!跟瞧不瞧上没关系!”
“不放人就是瞧上了,没瞧上就放人,唐宫主若是执意不放人,就别怪本少说话不客气!”
唐晚词晃了晃未挽发髻的长发,眼角的莲花微眯:“薛公子想说甚么随便去说好了,我只是提醒你,小心自己将来没了舌头。”
唐晚词看我的眼神中全是玩味,我应该用甚么法子来回击他,撕破脸,声东击西,直接动手,还是威逼利诱,最终我还是道:“本少不想说甚么,本少既然决定要说,也不会管舌头会长在嘴巴以外的甚么地方,我猜我大概会说,唐宫主瞧上了我们家大美人要收房,结果我们家大美人对我情深意重抵死不从,逼得唐宫主恼羞成怒,就命令属下封印了我们家大美人,让他永世不能跟我说话让我伤心欲死,哦对了,还有,我还会说,唐宫主其实正如大众所知,是个喜欢在下面的……”
唐晚词的唇色发白:“别说了!恶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