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肘支撑在床栏上,很用心的沉思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只得被迫无奈的承认,被人背叛的滋味委实是非常的不好受,特别是像这种,被原来是自己身边的人,顷刻间背叛的体无完肤的滋味,这种感觉真的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难以纾解又难以控制的想要自杀的冲动。
我沉默着发了一会呆,内心里想要杀人的冲动在不断成倍数增长,愤怒的冲动在大美人的温柔注视中已经过了劲,取而代之的是选择困难症的大面积爆发。
吉叔在我们鼎泰宫里呆过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少说也有八九年。
我还记得,我最早见到他的那一日,还是在鼎泰宫旁边的议事厅里。
那时正值春末,离小魔女和我的生辰都还远得很,中庭里的荼蘼花照常趴在高高架起在院墙之上的花架子上,大团雪白的花朵夹在墨绿色的枝叶之间,开得枝枝蔓蔓馥郁芬芳,满满的簇拥在一齐,快要把打了木桩的木头架子给压弯。
春末就是个结桃子的时节,我爹他特爱吃桃子,可又受不了自己种树来打理,就给几个依附在我们家门下的小门派都布置了任务下去,每年开春到了结桃子的时节,就要他们每天都要往宫里面送桃子过来,那天刚巧是有个小门派,派人送了好多超级巨大超级香甜的水蜜桃过来。
其实小魔女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桃子,但是她喜欢甚么都霸占一些,所以听宗震说有人送了桃子进宫,就吵着闹着要吃两个,我那时也就是才总了角不久,现如今想来当初也只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可当是时我由于常年是个做哥哥的身份,又要把照顾小魔女的责任一肩挑,故而对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身份,早已习以为常的自居,所以小魔女说要吃桃子,那这个任务我就必须要无条件的去完成。
从云上云一路走过去的路上,听说这天我二叔要来找我爹当面谈事情,我就很有先见之明的早早避开了鼎泰宫,直接抄近道奔到膳房里面去,膳房里面没人,我便大展拳脚鸡飞狗跳的一顿搜,未果,又到素日里经常装水果的库房里面去一顿搜,还是未果,我正沉浸在,连个桃核也找不到的忧心忡忡的心焦里,多亏了一个管事的婶娘好心告诉我,说今儿二老爷回来了,按老爷的吩咐所有的水果点心一应要洗净备好,直接送到正殿里面的议事厅去。
霎时间,我就对我二叔的到来,恨得牙根痒痒只想摩拳擦掌,明摆着我又是白跑了一趟,管事的婶娘走掉之后我又重整了旗鼓,准备继续一鼓作气的去搞到手,既然东西已经搬到了鼎泰宫,那说不得我就得单独去一趟,为了我们家小魔女的口腹之欲,想必深入虎穴一回也是十分值得的。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子无巧不成书,一个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愈是不想被人瞧见就愈是会遇到人,我因不是明目张胆的来偷桃子,势必就要回避一下人群。
其实本来嘛,要吃个桃子那都是手到擒来的简单事情,若不是今儿个运气背,遇到了我二叔登门来访,我和小魔女也断不需要为了个桃子,而要如此的偷偷摸摸,我们就把我们的身份亮明出来,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我二叔登门来了,这事情就必须要走礼数讲规矩,所以我其实也很能明白,我们家小魔女究竟是为了甚么要讨厌我二叔了。
没有礼物又不喜欢她,每回来的时候只要是看到小魔女,就会不管不顾的先批评她一顿,甭管是甚么样的事情,只要这事情到了我二叔的嘴巴里面,不由分说就是我爹他不懂得教育,我们这两个孽障就是些不省心不省油的拖拉鬼,没礼貌没教养没礼数,这都是我们惯常会听到的词,是以每回他登门,我和小魔女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躲进云上云里去暂避风头。
我到的时候整个鼎泰宫里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影,就是个鸟影鬼影兵器影都没有瞧见,鼎泰宫的左手边有扇镂空雕花的偏门,素日里都是上着锁的,只有我爹和我师兄们需要议事,或者是我二叔登门的时候才会打开,我进屋之前很警觉的在门外盘桓了一周,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进去,结果就是好事多磨,我这厢推开门走进去,那厢吉叔就是端端正正坐在我面前的太师椅上,正在拈着山羊胡须朝着我龙钟微笑。
大美人说吉叔是内鬼,他就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内鬼,这事情绝不会有假。
只要是大美人告诉我的事情我都相信,我不需要怀疑大美人会骗我,就像我不需要怀疑大美人有一天会同我分手,我之所以选择困难症大爆发,不是因为这事我不相信,我只是不晓得,在现如今这种情形下,我到底要怎样做才算是正确。
刚刚我说如果有内鬼除非不要让我找到,不然只能杀无赦,我不能给门派留祸患,那话绝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为应付脸面胡扯出来的,这是爷爷一早就留下的祖训,百年不变人尽皆知,现如今这种情形不只是我,大美人他就是请了我爹过来,就是提了小魔女过来,就是把我那几位师兄们都招过来,大家的回答也都会是与我相同,如果有内鬼就一定要杀掉了事,就像当年对我三叔四叔一样。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下不了这个手,我怕日后没法子对我爹交代。
其实我抱有幻想,待会等到我去跟吉叔谈话的时候,希望他能详细把他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希望他能拿项上人头跟我做担保的说他不是内鬼,他做得这一切事都是另有原因的,这原因可能会牵涉到一些,他暂时还没法子告知我的实情。
虽然我晓得自己在异想天开,虽然我晓得唐晚词和大美人两个人的证词,足以证得他的行为死死的,可我还是幻想着,他其实并没有背叛我,并没有背叛我爹,并没有背叛我们泰山派,我把十指的指尖深深埋进自己的发根里,沿着发际线一直滑动到脑后,低着头垂着眼眸深深的长出一口气,又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
紧接着道:“这样吧,我先去找他谈一下,如果他对此供认不讳,那我一定第一时间执行门规,如果这事情存在歧义,或者说是有证供对不上的地方,人交给我我来处理,你们谁都不要再来插手这件事情,这没问题吧?”
大美人很温柔的点了点头:“没问题,你自己门派的事情当然要你少掌门自己来处理,我们没有人会插手,也没有人有资格来插手,这你完全可以放心,但是有一点,刚刚唐宫主对我说过了,就是一旦你落实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并且也做出了决定要处死你吉叔,那他的这条性命人家唐宫主可就要了,你不可以随意杀人,这人的这条性命必须要留给唐宫主,人家还有用处你能做到吗?。”
我的脑袋有点发蒙:“不是都答应不插手了吗?那我的人我都不能随意处死,还得留着送给他,他唐晚词这跟插手我门派的事情又有甚么分别?”
大美人又道:“不是插手,人家唐宫主懒得插手别人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你吉叔的这条性命来换回苏幕遮的性命,你总不能让你吉叔白白死掉吧?他要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别浪费了这样一个可以载体互换的大好机会,苏幕遮必须要活下去,所以一定要有个人死掉来替换他,一命换一命这是交易条件,不然唐宫主对五色府也没法子交代,这事情你总不能否认吧?”
混乱,无奈,疲劳,失意,伤情,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