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三月桃(1 / 2)

小腹上的伤口不算太严重,只是切口比较深,刚刚苏幕遮的刀刃切过来的时候,我后退闪身避了一下,所幸没有真正碰上他那宽厚的刀刃,只是被刀锋带过的剑气划伤,但皮下组织还是不可避免被切开,所以鲜血才会止不住的流出来。

我晕过去跟伤口其实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因为没醒酒,没醒酒肌体能力还在沉睡,没吃东西又受伤,晕了也是正常,但是是真的很疼,我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回伤在小腹上,加之是在这样柔软的地方,好起来就会有些麻烦事,我若提前晓得刚刚就该用手臂去挡,伤在手臂总比伤在小腹要好,最起码手臂比较容易好。

只不过这一回的伤当真是没有白受,苏幕遮的刀鞘被玄夜的魔水腐蚀融化之后,我终于看清了那把刀的形状,刀身有三尺,翘首,弯曲的短柄柄镌紫凰,刀身宽大而无纹饰图案,刀背呈顺滑的流线型弯下来,刀脊较刃部稍长,直刃刀尖突出,整体铸造的线条简洁明了,锋利挺直很有一些鸣鸿刀的气势。

刀刃上的形状,还真的是禹洲天境里的工匠画出来的那样,刀身的外部加装了精钢的装饰条,同子骞身上伤口的形状完全吻合,我不得不再一次发自内心对南宫家表示出应有的敬畏,不得不再一次对我未来的小妹夫南宫墨表示出了满意。

既然异形定制刀的答案已经揭晓,那么接下来要揭晓的,就是苏幕遮为何一定要杀掉我这个问题,这段时间我把脑海中一切与他有关的记忆都单独提了出来,一字排开的列好队形,一件事一件事的开始分析。

我对他的印象真的是太模糊了,模糊到对他的性子根本没概念,我所晓得的是他曾经死乞白赖的对我表白过,然后被我义正辞严的拒绝了,我不是没考虑过每一种可能性,只是觉得每一种可能性最后都指向了一点,就是他这人比较死心眼,比较擅于纠结于过去,对于我对他的所作所为始终怀恨在心,所以才一定要杀掉我,若他的确如此,我大抵可以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虽然我其实不是不太能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他依附到唐晚词的门下大开杀戒,仅仅只是为了这样一个无聊的理由,无聊的有些过于无厘头。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静的让人感到毫无生气,伤口周边冰冰凉凉,想来又是大美人给我抹上了N多种消炎止痛的药膏,刚刚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闻到了,萦绕在身边的各式各样熟悉的花香,有一刻我还以为自己是躺在万香楼里。

身边的窗户打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有日光散射着洒进来。

淡金色的日光,我能看到窗外盛放着三两枝云霞色的桃花。

我其实不太喜欢大美人这种神出鬼没,动不动就不见人影的做法,我都已经跟他说过许多遍,你要一个人出去闲逛也没关系,但是好歹差个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是要去哪里,是跟谁在一齐,或者是给我留张字条甚么的,不要每一回都是一下子就不见人影,然后甚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只有坐在这里干着急,但是我也发现我的话在大美人听来根本就是一阵耳边风,我说我的他做他的,完全就是没把本少当做一回事。

房门一阵响动有人走进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那人站到了我脑后的床栏后面,隔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又很陌生,有如烟似雾的薄影,有软软的松软银红,那人捏着有轻有重的尾音道:“薛公子,刚刚若不是尉迟嘉人出手救你,你早就该去地府见酆都大帝了。”

我仰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苏阁主您也别来无恙也还活着,真难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本少刚刚还在心里念叨他,他便招着祥云来见我了,这难道不是伟大的天帝故意设了个局,故意派个人下来捉弄我吗,大美人做事留尾巴,不能叫我百分之百对他省心,他若刚刚咬紧牙关狠下心下手再利落点,直接把苏幕遮杀掉我还可以一了百了,我还可以万事皆休的自此高枕无忧。

苏幕遮披着他那头绝对及不上大美人顺滑的长发从床头绕过来,伸出一只死白的手拍了拍床沿,轻轻坐到我的床边,俯身看着我道:“苏阁主?薛公子果真是贵人多忘事,果真是不记得我了吗?”

我看着他有点妖气的眼睛果断的道:“确然是不记得了,还望苏阁主见谅。”

我不是不记得,我是不敢记得,亦或是不想记得,我如今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突然之间就觉得,其实他模仿大美人模仿的也不是太像,最起码没有我初次见他时的那种惊艳感,他的眼神中有太多的矫揉造作,有太多故作镇定的伪装,除了一目了然的野心,更多的是沧桑感和眼神的苍老,所以他漂亮的俗气。

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比苍老还要可怕的,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比时间的流逝更加让人恐惧的,就像是指顾间的流沙,你愈是想用力的抓住它,它就愈是会流淌的飞快,虽然是苍老了一段年华,虽然是流年覆灭了所有心上伤口的结痂,但那些过往的经历,却是一丝不差的都镌刻到了每个人的眼神里,不管是痛苦的,快乐的,难忘的,铭记的,还是感悟之后的盈盈浅笑,总之阡陌红尘时过境迁,不该忘记的也依然还是没有忘记。

我看着他,有一瞬间竟然有点同情他,有点为自己曾经拒绝过他想说抱歉。

开始时我觉得他的眼睛是妖气,如今我觉得他的眼睛是有点惊悚,试想一下,一张年轻的脸上却嵌了一双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苍老的眼睛,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吗。

他故作一脸无所谓的道:“薛公子不记得我了是吗?若你有时间,我还可以把我的事再讲一遍给你听。”

“本少不想听,你走开。”

“你必须听!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所以说模仿就只能是模仿,永远都没有本尊的气质,更没有本尊自成一派的气势,我毫不犹豫的道:“你想说是吧?你若真的想说你就说,本少伤口还疼着,所以先睡着等你一会,等你说完大概本少就可以睡醒了。”

苏幕遮一脸气不忿激动的道:“从前有个人,为了他喜欢的人上山学武……”

我看着他叹口气,淡定的接下去道:“其实那人是有野心的,他怀揣着野心跟对方表白,结果却被对方第一时间识破了他的野心拒绝了他,所以这人对此耿耿于怀,设计去偷对方锁在藏书阁里的武功秘笈,后来被当场抓了正着,一顿乱棍惩罚之后被撵了出去,苏阁主是想讲这件事的是吗?”

苏幕遮在我的逼问下终于到达频临崩溃的边缘,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他的本来人格占据了他模仿的人格,他在我的面前面色苍白僵了一会,整个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把我从泰山撵走,我怎么就会变成今天这样子!我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你!”

伤口疼的发紧,我紧紧的皱起眉头大口喘了口气:“哦对了,还有就是这人在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还是不老实,还对我说过一些很露骨很艳情的话,只不过本少如今也高龄也老年痴呆,所以记性不好已经记不太清了。”

苏幕遮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孔上红了一红,喘息着没有说话,我又道:“苏阁主,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跟个小姑娘似的小肚鸡肠,本少当年为何要撵你走,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现在才来倒打一耙,非要昧着良心说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子的,你自己听听这逻辑难道不是很可笑吗?”

“哦?原来你薛公子还记得我的事,原来你不是真的忘记了。”

“对我没忘记,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印象不深了。”

苏幕遮看着我有点咬牙切齿:“你为甚么就不能像对待尉迟嘉人一样对待我?为甚么就不能给我个亲近你了解你的机会?我这人就这样惹你讨厌吗?”

我不说话,干脆别过头去不想看到他,苏幕遮真的很无聊,当初我撵他走的时候他也这样问过我,苏幕遮见我不答话,于是再表衷心:“当初我那样喜欢你,那样低三下四反反复复跟你表白,你为甚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