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刚开始时大美人便问过玄夜,五行宫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玄夜先是不肯答话,后来便说得模棱两可,大美人看在唐晚词的面子上,对他素来很是通融,可他就是自己故意找不痛快,大美人统共给过他三次机会,他却一次都不肯直说。
大美人本来就不太待见他的性子,如此一来更是对他忍无可忍,一路上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一路上也就压着火气没动他,终于有一回时机恰当,玄夜在客栈休息时放松了警惕露了个机会出来,大美人也就不失时机给他下了点冷岄。
冷岄可以令人口吐真言,药效不比团香雪的疯狂来得差,玄夜混着茶水服下了冷岄,当真就把五行宫的具体位置给说了出来,听他说从这里一路往南,在距离万香谷不到三十里的一个山谷腹地里面,那里就是五行宫的最终位置。
但是乘车赶路不比坐在屋子里,大美人几日没喝茶心情糟的不行,每日坐在马车里都是系着面纱,一言不发盯着窗外路过的风景发呆,他心情不好我更不敢惹他,所以他发呆我也发呆,大美人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两手交叠放到腿面上,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有规律的轻轻摇晃。
我坐在他对面,闷头把他告诉我的五行宫的情况,再次用心温习了一遍。
五行宫是江湖上一个行事诡异的门派,根据阴阳五行学说命名,下设黄金宫,青木宫,白水宫,魔火宫和戊土宫,五行相生相克,所以五宫宫主各有神通,但均奉白水宫为主脑,其他几宫宫主的武功不清楚,只晓得白水宫宫主的独门武功是魔水,据说他那魔水一遇诸物便会腐烂,即使是倒入土地中,也会将土地烂出一个大洞,所以实力理应不容小觑。
虽然他这人的性子委实是有点问题,但不容置疑的是他长得还是挺帅的,还有他那身衣裳,水蓝色银丝线暗绣云纹图案的箭袖长衫长裤,外罩一件银色无袖大立领的开襟坎肩,料子不甚名贵但剪裁得当,穿在身上就显得人特别挺拔。
若说玄夜的身世算得上侧目,那他们宫主唐晚词的身世便更为离奇更为震撼。
唐晚词的一生,用大起大落跌宕起伏两个成语来形容,是最合适不过的。
他本来是前朝一品国师的幺子,因为天子换届而被抄家,一夜之间唐晚词从出身名门的贵族沦为阶下的死囚,千里迢迢风餐露宿,被抄家的官兵们从江南押解到了长安,案子连审都没审,当夜就被投进了关押重罪死刑犯的死牢。
于是一代有名的美男,年纪轻轻便出师不利,出师不利的进了死牢。
据说唐晚词的美貌,是一段由来已久的佳话,大美人曾在灵溪大会上有幸见过一回,据说得确帅出了天际,因此唐晚词的绰号,是唐氏家族的第一美男子,天生女相身材倾长,只要有他在,全江南的美女都会被他给比下去。
美貌是他的招牌,也是他一切厄运的开端,只是因为他比家族里其他人长得要漂亮些,结果就比家族里其他囚犯,遭受到的屈辱也更大了些,他成了新任天子的男宠,大抵这是唐晚词的命,大抵自他出生那一日,星盘便早已命中注定。
据说唐晚词出生那一日,他老爹一品国师爷乐得大摆筵席,特特差人去城隍庙,请了个懂测字的先生回来,专程为其取名测字,然那老先生又是个两杯黄汤下肚,便只管泄露天机的主,瞧过唐晚词又小啜两杯水酒,随手取过一张信笺,挥毫泼墨随手写了句:凤凰星君犯错被贬下凡受劫。
当是时这老先生的意思没人晓得,直到唐家东窗事发,一家老老小小全部被投进皇宫大狱大家才明白,敢情当初人家老先生要说得话是,唐晚词自打出生就注定不是个凡人,人家是被下放到凡间的凤凰星君,须得吹箫引凤方能乘龙归去,所以唐晚词命中注定要被天子挑走,只是不晓得挑上了唐晚词的这条龙,究竟是不是唐晚词自己满意的龙就是了。
历史上因不加节制沉迷于美色,导致声色犬马的天子自然不在少数,可因为迷恋男色而导致声色犬马的,则是屈指可数的寥寥无几,只不过男色本身又是个比女色更加危险也更加诱人的存在,所以说天子迷上了唐晚词,也不能完全归罪于唐晚词的俊美倾城,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天子若不是既喜欢美女也喜欢美男,唐晚词也断不会违心背负了十年男宠的烂名声,我乍听之下并没觉得唐晚词有多无耻,也没觉得唐晚词有多么不要脸,我倒觉得唐晚词其实是个挺悲情的人物。
要问偌大的一个江湖里,最吸引人的是甚么,这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只此一答,当然是成为一个门派的老大,除了这事其他的都根本不值一提,只有这件事才是最能叫人精神为之一振,也是最能挑起人群情激昂的事。
历史上为了争夺武林排名第一,有多少人是被动成为他人垫脚的基石。
有谁敢说自己是没有为了争第一,而杀过人流过血结过盟害过人的?
恐怕没人敢拍着胸脯抬头挺胸站出来,说一句我没有,因为这些事每时每刻都在真实的发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在江湖上是常有的事,人们只会记住排名第一的,而不会用心去记排名第二的,整个江湖上有从乞丐做到帮主的,有从流氓做到门主的,有从通缉要犯洗白了身份,做到名门正派一介老大的,但是要说一个从男宠做到宫主的,放眼整个江湖的历史上,恐怕有且只有唐晚词一人。
明明是个男子,明明没有断袖分桃,却依然承受过床第之辱,这事若是放到我的身上,依了我的性子恐怕十年之前早就以死明鉴了,但唐晚词不是我,他不但没有死还好好忍辱活了下来,以前是男宠现在是宫主,这身份已经足够给自己的过去一雪前耻了。
他做宫主之前,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没人想到要去翻出来晒,结果他凭借自身实力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便开始有人别有用心去深扒他,去揭他过去的伤疤来打击他,有人说唐晚词天生就是个会勾引男子的娈童,也有人说他原本就是个断袖,但是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无论唐晚词生得如何俊美倾城,如何深得当朝天子的喜爱,他都不是个断袖,这事情毫无疑问。
据我所知,唐晚词除了同天子有过实打实的绯闻,从来也没有再传出他喜欢男子,或是主动追求过男子的绯闻,所以说有的时候真的是人言可畏,真的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管这事情是不是真实存在,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做过,反正舌头底下果然还是可以压死人,舌头底下果然是甚么话都说得出口。
我觉得人生在世有两件事情,就该尽量少的去做,一是用自己的嘴巴去干扰别人的人生,二是靠别人的脑子去思考自己的人生,一千个人听话本子,就会有一千种不同的想法,我听唐晚词的话本子就觉得他是真的做到了,不去费力解释的人生才是真正强大的人生,其实我很崇拜唐晚词的性子,霸气无畏不拖泥带水。
午饭时马车经过官道旁边的聚味厅,大家都饿得不行,索性在这里简单吃点东西好继续赶路,我们拴好了马车刚要走进客栈,就被小二哥堵在了门口。
那小二哥赔着笑脸道:“哎几位客官,我们这小店里现在有人在闹事不便开菜,还望各位客官行个方便,另寻别家,另寻别家。”
 逸尘冷着嗓子问了他一句:“里面出了甚么事?连吃东西也不可以进吗?”
  小二哥一脸难为的道:“这位客官明理,我们跑堂的也是没有法子,这里头两边闹的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我们这不敢放呐。”
  我问他:“店里面闹的是甚么人?”
  “五色府和断魂帮。”
这可真是奇了,五色府如今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应该是躲都躲不及,如何还会主动出来抛头露面,还会明目张胆的跑出来浪。
我换了个笑脸道:“小二哥行个方便,我们就是简单吃个饭,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吃完我们就走,我保证绝不插手五色府的事可以吗?”
  小二哥一听我要进去,整个人都不好了,抖着嗓子一叠声的劝我:“这位公子使不得啊,您要是进来我可就没法子跟我们老板交差了啊。”
 我想了想又道:“本少认识断魂帮的人,你放我进去我叫他们走。”
 小二哥很不能确定的看了我一眼疑问道:“公子您认识断魂帮的人?”
 我扇子一开直接把他拨到一边:“少废话!”
 小店不大,左右挨着墙根各站了一帮,比树干还直的断魂帮的小弟,每人手里面都握着一杆尖头锐利的长枪,枪杆上挂了一小撮明黄色的缨穗,穿着他们罗帮主特制的,土得掉渣的统一服装,瞧着就是一群低级打手的形象。
罗帮主看到我,扬手跟我招呼了一下:“哟这吹得甚么风,薛公子也来了!”
我收了扇子拱了拱手道:“巧的很,今儿甚么风把罗帮主吹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