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庭老先生自认遇到了我是他的知音,后半场明显讲得有气势。
我本着古老文化应该有所传承的宗旨,硬是按下了百灵跟着听。
山庭老先生喝干了杯中茶,惊堂木再次拍下来,这才是话本子的正文。
且说那黑马有一人多高,鬃毛凛凛疾步如飞好不威风,马上的人一袭黑袍,头顶蓑帽面罩白纱,左手执缰稳坐如山,那马鞍前舌镟成人字形,后舌椭圆形打磨考究,前后舌上还镶嵌着玉石和玛瑙,看那样式似乎是西域武林人士之物。
此处离楚州府不远,新雨过后地上野草青青,那马蹄卷起的灰尘离地不到一寸便销声匿迹了,马背上还有一卷草席简单卷了一圈,用绳索扎在黑衣人的前面,草席的外延赫然露着一只人手,手指纤长细美,淡红的指甲上油光闪闪,边缘磨养精细,草席的另一延又有几缕青丝飘出,如若细看便能分辨那席子之中乃是一个女子的轮廓,马上颠簸,黑衣人怕有闪失,右手一直扶于草席之上。
这楚州城北面开阔,其它三面崇山峻岭环绕,再往南山脉更是绵延不绝。
黑衣人走入的这一片山岭唤作梅山,因山中野梅甘甜故此得名,那梅山峰高林密野兽出没,虽离州府不远却也少有人迹。
天已渐黑,黑骑闪入荒山密林之中仍然疾步飞驰,看来此马对林中的道路十分熟悉,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已然入夜,月光如水撒在林中,却被树木遮挡,在草甸上留下斑驳的亮点,瑟瑟晚风摇曳着树叶,轻轻搅动着地上的亮点,整个地面似乎都在移动。
这山路愈发难嶙峋难走,连这匹神驹也渐渐慢了下来,渐渐的树木茂密起来。
前方已经是一片黑暗,黑马打了一个喷嚏便止蹄不前,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左腿一点跳下马来,引起缰绳牵着马匹周旋与树木之间,林中奇影憧憧异声四起,此处的月光已经穿不过枝丫,却在空气中留下斑驳诡异的色差。
那人毫不在意,在暗林中行走犹如无人之境,月已高挂,那人来到一绝壁山脚,壁上无数山石犬牙交错,石缝中有翠绿草苔,还有一棵棵古松扎跟缝中,斜展枝条气势恢宏,黑衣人来到山底止住脚步。
面前是一块巨石,高数丈宽丈余,粗看与山壁里的其它山石并无差别,细看会发现四周石缝毫无杂色,别说林木,连一棵野草也不见踪影,而这石头之上还有三四寸见方,仿佛被打磨十分光滑。
只见那黑衣人气沉丹田略一运气,四面树木顿时抖擞纷纷,然后翻手为掌轻轻一拍大石,石头先是抖擞不已,后来竟然冒出嘶嘶白烟,这一掌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力聚集力大无穷,接着黑衣人腕下发力,只见那石头先是往内里一蹙,此时黑衣人收掌回身,那石头又立刻隆隆的往外滑动。
大石移出石壁之后,竟然向一侧平行移开,门开启的一刹那传来脚步声,不一会从里面走出两个女子,身穿纯白裳荷蕊裙,容貌端丽瑞彩翩跹,可谓天香国色,裙带之上都系着一只绸带,一只彩色一只银色,她们肤色无光略有灰晕,月光之下犹如死尸,可这惨淡的面色非但没有影响美感,反而在美貌之中又添了几分冷艳,营造出另一种诱人的气息。
二女见到黑衣人欠身行礼:“主人来了?”
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先是将头上的帽子拿开,这黑衣人脸上的轮廓原本算得上清秀,可是一道旧疤横亘于印堂之上,平添了几丝凶狠之气,也让他显得沧桑许多,接着又拉开黑袍,衣帽交于其中一女,指着马匹后面的草席道:“将新肉洗洗晚上要用。”然后双手一背迈步走进石门。
那白衣女子赶紧将马上草席放下,小心的解开绳索,里面果然包裹着一个美艳少女,仔细看时那少女已经气绝多时,双眼圆睁杏口微张,鬓发湿润一身紫衣。
白衣女子对着尸体道:“红颜易逝,覆水难收。主人收服你,赐你一颗冰魄,让你永葆芳华,免去红颜消逝之苦,只是今晚你是要吃点苦头的。”
说完白衣女子双手托起起艳尸,轻轻一拨尸体翻到她的背上,然后进了洞中。
另一个手拿衣服的白衣女子牵了马也跟了进去,一踏入石门眼前便豁然开朗,石门之内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巨大岩洞,顶上或有数十丈,四周之大更是不可言表,这座山峰从外面看气势恢宏,谁也想不到只是一个空壳,更让人叹为观止的就是这洞中里面不仅宽敞无比,竟然还修了一座宅府,其冠冕堂皇虽比不上京城里的深宫墙院,却也堪比富家宅第。
黑衣人在白衣女子的身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火油器石之味还有淡淡的几缕幽香,接着他双脚轻轻点地,几步斗转星移就来到宅府之前,这宅府虽在洞中,但门廊少说也有七尺余宽,门上一块镏金牌匾上书了三个大字:群芳殿。
楹柱上一对楹联,分明是一幅悼念美人的挽联。
上书:凤落长空,绮阁当风空有影。
下书:宝婺星沉,晚萱经雨不留芳。
黑衣人就是这大殿的主人,也是这岩洞的主人,他的名字叫做禅微。
一回讲说至此,酒楼里有客人要求加酒,小魔女听得无聊,便伙同百灵一齐来揩我的油水,一轮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以一盘桂花拉糕成交,小魔女和百灵去吃桂花拉糕,须鴷和吉叔继续意犹未尽,宗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催我离店,我就在自斟自饮手中的一壶羌山雀舌,山庭老先生稍作休整继续讲书。
禅微看过群芳殿的牌匾自己进了府院,刚走几步突然回过头对那白衣女子之一道:“银姬初来乍到,你可抽空带她四处走走,一来熟悉熟悉道路位置,二来也明白我的性情规矩。”
那少女毕恭毕敬诺了一声,目送禅微的身影在府院消失不见才回神。
此女唤做白衣彩姬,另一个白衣少女唤做白衣银姬,她们皆是禅微手下的十八素衣之一,这十八个女子个个姿色出众身怀绝技,皆是禅微从各地精心搜罗而来,禅微将她们虏来后再将她们杀死,用无色神功断了她们原本的心智,再运用内功使其起死回生,最后在这些女子身上种下尸毒,自此她们便颜色形同死尸,尽心服侍禅微,心智也全为禅微所控。
这十八个女子分成九对,分别穿着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衣裙,这些衣服全为素色,没有任何绣龙描凤的手工,素衣便是由此得名。
这素衣之上唯一的装饰,便是腰间垂下的一条饰带,有彩色与银色两种。
正好可以区别同色的两位素衣,白衣银姬是十八素衣的最后一位,因为前一日才被禅微收服,所以禅微让彩姬带她四处走走,用以熟悉四周环境。
这两位白衣女子紧随禅微之后,先将马匹牵入侧房马圈,然后绕过府院来到岩洞的后方,只见前方薄雾缭绕,她们背负尸体轻挪芳步迈入薄雾之中。
原来这里是一方小水池,水面上水气袅袅如同一层薄薄的烟雾,貌似温泉池水却寒彻堪比华清宝池,池水波光粼粼只齐膝盖,边上石阶入池,石阶左右各有一个石台,左边的台上放着几只木盆,其中装着草灰、皂角、猪苓与米汁等洗涤用品,右边的台子上则放着盆桶、跕杵与搓板等洗涤工具,旁边还立着一块大石头,上书三个大字:涤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