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利介绍的是一家看起来颇齐整的书铺,别家门头上或多或少落了许多灰尘,而这书铺连外头挂着的招牌却十分干净,仿似清洗过很多回。
“就是这里了,你别看它铺面小,可是开了上百年了,我祖父以前都常来这里买宣纸的。”
铺面门口有三阶台阶,砌的是文人最爱吟诵的青石,磨的光滑圆润的棱角,默默承受着百年来进进出出数以万计的文人墨客们的足迹。
一进门墨香四溢,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文房四宝,排列有序,分门别类,屋内十分温暖。
门边柜子后站立着的拨弄算盘的老翁,也只在他们刚进门时,对着马利点了点头,随即低头核对账本。
姜宁生出一种错觉,这铺子仿似一个坐落于闹市的隐士,和蔼慈祥的看着周围一个个玩闹的孩童,自在乐呵的笑着。
她从未认真读过书,从心里敬畏读书人和这些密密麻麻写满了她不认识的字的书籍。
马利替姜宁选了几尺宣纸,又问她要不要墨块。
姜宁也看得出来那几块墨极好,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浓郁的松枝香气,这应是南县产的松烟墨。价钱也合理,二十文一块,姜宁包了三块出来。
宣纸旁边置了几张红纸,姜宁想起过年家里都是要贴门对子的,便准备裁上半张,自家用两幅,也给姜妍送去两幅。
突然想到,陆景深的字好,往年大约替人写过不少,今年虽然不在书院读书了,但村里会写字的人不多,大约还是会有人求上门。
便多买了几张,这些东西家家户户都少不了,陆家村同齐氏关系好的妇人家里也可以都送上几副。
结完账身上只有十几文钱了,买的也差不多了,姜宁决定回去。
“这我们可不能要,你拿回去给景深用吧。”
姜宁笑着将那两块墨塞了过去,“深哥也用不了这么多,拿着吧,是我给你们的,算是谢谢陪我买东西!”
马利正不知所措望着自己手里用一块彩缎包的四四方方的墨块,他一个男子怎能随便收人的礼物,冯子都却已经大大方方的将那墨块装进了袖带里,笑着朝姜宁道了谢。
姜宁转身,坐到了来时坐过的驴车上,前面赶车的老叟吆喝一声,正低头蹭脑袋的小毛驴哼了哼鼻子,喷出一股热气,迈开健壮的蹄子沿着来时的路开始往回走。
回陆家村的路十分难走。中午天气温暖,太阳晒化了道路上的积雪,雪水参杂泥土,染了车轱辘上厚厚的一层黄泥。
那小毛驴纵然健壮,渐渐也有些吃力了,赶车的老叟只好请姜宁一起下车走路。
姜宁脚上穿的是一双齐氏下雪前亲手给她做的千层底布鞋,虽然厚实暖和但是不隔水,这会儿已经湿透了,一双脚也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鞋子外边还糊了一层滑腻的黄泥,必须小心扶着车架子才不至于滑倒。
"大爷,前边拐过去就是我大姐家,不如我们去暖和暖和?"
脚上一冷全身都冷,就怕人能扛一扛,那小毛驴受不住撂挑子。
赶车的老翁就指着这毛驴挣钱呢,自然也怕累坏了它。
姜妍和刘三林今年一入秋就搬了回去,俩人将柴房拾掇拾掇,隔了一间新房出来。姜妍心灵手巧,将屋子布置的十分温馨,虽然同在姜家差不多的处境,但姜宁能看得出来,她如今快乐很多。
"姐,你别忙活了,我就是过来歇歇脚!”
姜宁知道自家大姐在刘家处境艰难,却不知她艰难到这种地步,姜翠告诉过她,上次她在刘家吃的那顿午饭,刘氏足足数落了姜妍三天。
姜妍局促的笑了笑,摸了摸姜宁的头,“婆婆把家里的米面都锁起来了,姐不能招待你吃一顿热乎乎的饭,就给你泡热饼子吃,你别嫌弃!”
“咱们姐妹,我怎么会嫌弃。”
刘氏笑嘻嘻的掀帘进来,手里还端着半碟子麦芽糖,“吃啥泡饼子,今儿就在家好好吃一顿。”脖子里挂着个狗皮围脖的刘氏亲热的牵住姜宁的手,围着姜宁打量了一圈,“瞧这模样俊俏了不少,果然好山好水养人。”
姜宁被刘氏这般讨好似的瞅着,有些不大自在,回头望向姜妍,也同样一头雾水。
“大娘,您有话就直说。”
刘氏寻了个板凳围在火炉边坐下,拍腿笑了笑,“大娘能有什么事啊,就是看你们姐妹情深,羡慕的很,只是,下次再来看你姐,可不能再带这么多东西了。”
她发现驴车了?姜宁过来的时候特意让人将驴车停在一处避风的隐蔽处,刘氏怎么发现的?
刘氏嗔怪似地瞪了一眼姜妍,“你放心,娘知道,那都是宁娘给你,娘不会朝你要的,以后别这么偷偷摸摸的了啊!”
原来是打她驴车上的东西呢。
“大娘,您误会了,那东西是我娘让我买的年货!家里也穷,一年到头就指着那些了!”
姜宁见刘氏立马拉下了脸,跟着说,“我大姐在您家这么长时间,我也很少来看她,亏的您多多照顾她,自然也该孝敬您一份。”
刘氏闻言,立马摆了摆手,“既是你婆婆让买的,我这哪好意思要。”
虽然一幅拒绝的模样,但掩饰不住眼里的雀跃。
姜宁如今手里不缺钱,用两袋粮食换姜妍在刘家好过一些,也十分划算。
“应该的,我常常跟我娘提起您呢,她得知您会做衣服,羡慕的不得了呢,若知道那粮食是搬来您这了,想来也不会责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