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镇是距离永安县最近的一个镇子,兼之又有个十分出名的书院,是以成了方圆百里最好的消遣去处。镇子上有个听书的瓦肆,里头的说书先生据说还是个童生,一折故事经了他的嘴,抑扬顿挫、曲折离奇,真真儿的引人入胜。
陆家二伯陆长武便是这乡野瓦肆极为忠实的观众,温上一壶酒,他能就着花生米,从早听到晚,摇晃个脑袋,陶醉其中,仿佛自己就是那提了一把青龙偃月刀的大侠。
如今入了冬,庄稼地里没什么活计,他便每日都过来,这日他正听到兴头上,外头有人递话,说想见他一面。
陆长武恋恋不舍的起身,抓了把花生,边吃边往外走去,簇着眉头,一副被打断了好事颇不耐烦的模样。
“你怎的来了?”
站在陆长武面前的妇人,约莫三十岁,头上包了一块蓝色头巾,白嫩嫩的一张俏脸,端着个泫然欲泣的模样。
“二郎,你为何近日都不来看我了?”
“我们说好了,以后见面谁也不认识谁,你何故寻来?”
陆长武不过见她长得好看,用几句甜言蜜语哄她厮混过几回,哪有什么真情在。这会儿听书听的正上瘾,语气也不怎么好,将手里剩着的几个花生塞过去,转身欲走。
那妇人拽住陆长武,抹了两把泪,怯怯开口,“我腹中有了你的孩儿。”
这可不得了了,妇人本是个孀居多年的寡妇,纵然如今民风开放,寡妇嫁人之事多有发生,但暗结珠胎仍是个遭人唾弃的勾当,有些村落,对成亲前做出此等败坏民风的妇女,沉塘抑或烧死都不算大事。
陆长武后退了两步,搓了搓手,盯着妇人依然纤瘦的腰肢看了半晌,十分怀疑她腹中能有个娃娃,家里什么情况,他也清楚,眼前这妇人决不能带回去。
“你胡说呢!”
妇人小声啜泣起来,瓦肆门口人来人往的,陆长武怕被人认出来,于是扯了妇人的衣袖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路。
“这几个钱你拿上,到没人认得你的地方寻个大夫,把这娃娃去了吧!”
妇人不接,“你说过会娶我的!”
陆长武确实说过这话,只是是裹在这妇人的热被窝里说的,温香软玉在怀,头脑发昏,就是那会儿她说要他的命,他也说得出口啊。
此时这妇人纠缠不休,执拗逼人,陆长武尤觉祸害。沉了脸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不过一个暗娼门子,还妄想我会娶你,这钱你爱要不要!”
妇人寡居多年,碰巧那日出门崴了脚,被陆长武搀着回了家,身高腿长的壮实青年,殷勤的为她打水洗脚,此后又多番照顾,看着是个老实可靠的,这才暗通款曲。
如今被他这般侮辱,自然急红了眼,上去就对着他的脸一通乱抓,下手不轻,陆长武的脸瞬间就遍布红痕,甚是狼狈。那妇人依旧不依不饶,手脚并用,作势要打死陆长武。
“啊......”
殷红的血自妇人裙摆下流了出来,显然是真的动了胎气。
陆长武盯着自己的手,原来她肚里是真的揣了娃娃,可他不是故意的,是她先动的手。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捡起地上的钱袋子,四周看了看,无人,绕过地上蜷成一团的妇人,朝着巷子的另一边跑去。
连书也顾不得听了,朝着陆家村狂奔而去,幸而那妇人不知自家住哪,就是这瓦肆以后来不得了,还需另寻一个消遣的去处。
今日真够倒霉,出门之前被程氏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这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还没听过瘾,又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晦气。
出了秀水镇,陆长武才算松了一口气,那血流的是凶猛些,但只是瞧着吓人,大约都是那娃娃的血,应该不碍事的。就算她真的死了,周围无人见证,也查不到自己这。
他寻了处大石,一屁股坐上去。伸手解开身上的冬衣,从里面掏出个小酒壶,就着衣袖里的花生米,眯眼开始回味今日听得的那半回书。冷不丁被人从后套了个麻袋,几个人拳打脚踢,将他打得鼻青眼肿。
“哪个天煞的敢打老子啊......”,陆长武谩骂不休,打人的几人,停了下来,寻了块小石头,对着他的左膝盖猛地砸下去。
麻袋里传来一声哀嚎,随即安静下来。
......
陆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