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深植人心,根深蒂固,但永安县靠近汴京城,富户权贵们较一般偏远郡县都多,家中不缺财帛,女儿自然都是精心教养。
姜宁在永安县待久了,有些忘了,乡下有些农户为了生个儿子,能有多疯狂。
王秀就生在这样一户人家,她前头五个姐姐,底下三个妹妹,家里穷的叮当响,爹娘还想继续生儿子。
只是轮到她,长的丑,卖不上好价钱,也是她娘哭哭啼啼不愿再卖女儿,才将她嫁到了陆家村,这陪嫁自然是一文钱也没有的。
秦氏精明小气,程氏一张没门的嘴皮子,成亲当天就敢当着乡亲们的面,落新媳妇的脸,指着新妇破口大骂。
那时缩着脑袋流泪的小妇人,也不知成亲之后明里暗里被挤兑过多少次。
姜宁瞧着她黝黑的面皮儿,干皱皱仿似放了很久已经霉变的苹果,裹在摞满补丁的灰扑扑冬衣里的身段,也比成亲那会儿更瘦了。
低着头,寡言少语的性子也更沉闷了些。
大约比不得从前的姜妍在王氏手里讨生活的日子。
她一时心软答应秦氏的要求,也是想着让她赚些钱,日后在家里能硬气些。
……
四人吃罢早饭,姜宁收拾了下桌子,便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绣框。
先让王秀试着绣几个简单的花样,齐氏在一旁观看,看出她有些紧张,拿着针的手微微发抖。
齐氏开口鼓励,“你就按照上面描好的花样绣就行,别害怕,这料子就是拿来练手的。”
见王秀深吸了口气,目不转睛盯着绣架,齐氏笑了笑,坐在一旁,也拿了自己的绣筐开始整理绣线。
姜宁描花样的炭笔找不到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用完,就放在装着布料的针线筐里了。
“你的炭笔,六郎拿去用了,估计用完忘记放回去了,你去找他要吧。”
茅屋本就很小,被中间的架子分成两间,陆景深住的那半边儿就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简易的用来当书桌的柜子。
姜宁进来的时候,见陆景深坐在床上,趴在桌子上不知在做什么。
他很瘦,即使穿着冬衣,也能看出微微凸出的肩胛骨,头发用一根灰色布条束在脑后,一副文弱书生模样。
冬日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在他身上,姜宁想,她若还是上辈子那个小姑娘,一定会爱上眼前这个清俊勤奋的少年。
陆景深回头,见姜宁盯着他手下的木料。
方方正正的一块榆木,是他磨好,仔细浸了一层桐油,准备给齐氏做一个结实耐用的匣子,方便她存些银钱的。
“怎么了?”
“哦,我过来拿炭笔,你在做什么?”
陆景深放下手里的炭笔,示意姜宁先坐下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虽说姜宁嫁进来是做陆景深的娘子,但俩人并不在一个屋住,齐氏心里也只是把姜宁当做女儿养。
十几岁孤傲执拗的少年,面对突然住在家里的姑娘,他心里是有些别扭的,亦参杂了不可道明的意图。
“你以后要一直住家里吗?”
眼前的少年,薄唇微抿,目光沉静,显得十分从容。
衣着单薄,挺拔的脊背,隐隐又透出一股无畏的凛然来。
在陆景深直勾勾的注视下,姜宁点了点头。
姜宁见他别过脸,目视下方,仿似在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
“当初娘替我把你娶过来,是因为我的病,如今我好了,你若是想离开也是可以的。”
“你想要我走?”
陆景深放在腿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转过脸朝向姜宁,“家里的钱你都可以带走,你还小,以后,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
姜宁摇了摇头,“娘对我很好,我不走。”
抬头见陆景深耳朵通红,面上还维持着镇定,突然想到,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他让她走,大约是不想接受这桩亲事。
连忙摆手解释,“你莫要误会,我们以后就做兄妹,你日后遇到喜欢的女子尽管提亲就好,我不会妨碍你的,真的,我只是想留在娘身边照顾她!”
“你若不放心,现在就可以给我一纸休书,只是我也没别的地方能去,能不能先让我住家里?你如今行动不便,我可以照顾娘!”
陆景深点了点头,“这里大都是你收拾出来的,你自然可以住。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住在,家里,对你的名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