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自己穿了一身红彤彤的嫁衣,手上戴着两个金镯子,脚踩一双红绣鞋。另一口棺材里躺着一个少年,脸色苍白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了。她吓得后腿了几步,啪嗒一下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绕过棺材前的门板走到前厅,一抬头就看到中堂正中放着两块牌位。
一个写着“新故显考陈公讳德时老大人位,生于民国二年四月六日,卒于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孝子陈明龙立。”
另一个写着“新故显妣林氏之位,生于民国六年七月十一日,卒于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孝子陈明龙立。”
林瑜整个人都懵了,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身上的喜服,条案上的灵位,屋檐下的红幡,她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灵堂。死去的两个人穿着喜服,大约是正在成亲。不,不对!刚成亲的两个人,一个17岁,一个13岁,怎么会有孩子?就算发育再早,也没有13岁生孩子的。况且如果真有了孩子,何必再穿喜服?
不过一秒,她明白了,棺材里的少年少女是冥婚,那个陈明龙很可能是他们的养子!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家……??
无数混乱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大脑。办公室、争执、谈判、劝解、迎面的卡车、撞击……然后她的视野天旋地转。她这才想起了,自己是在下班的途中被卡车撞了。
林瑜捏紧了拳头,心中愤然:真是卑鄙,谈判桌上做不到的事情,就暗地里下毒手?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随即她就意识到,咒骂有什么用呢?重型卡车的车轮下,她必死无疑。心底顿时涌起了一阵悲凉:如果当初不要仗着自己谙熟心理学,在谈判桌上总是揪着别人的弱点穷追猛打,何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她死了之后,留下妈妈一个人怎么办?仔细算算,剩余的房产和保险金大概够妈妈养老了。可是,她已经54岁了,丈夫早逝,又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她的身体会不会撑不住?自己不在了,以后谁来照顾妈妈呢?
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去?这有没有可能是一场梦?
林瑜看着牌位上“自己”的生卒年月,又上下摸索着确认自己的脸和身体。她再一次确认,自己穿越了,变成了这个姓林的女孩,十二岁就夭折了,死前还嫁给了这个姓陈的17岁少年。她给那牌位上了一柱香,双手合十,默念:占了你的身体,对不起,今后还请你安息吧!
身体冷到发抖,她抱着胳膊跳动,好让自己热起来。肚子快饿扁了,她把手伸向条案上的盘子里的馒头,犹豫了半天,才拿了四块,用衣服的下摆兜住,另一只手把剩余的馒头摆规整。一手啃着馒头,一边在灵堂里转悠,想多找几件衣服。转了半天,只找到一些白色麻布。
她急需一件能穿的衣服。逃是一定要逃出去的,然而这身嫁衣一定得换下来,否则走出去就是活靶子。就算天气再冷她也得顾不得了。她刚要咬牙脱掉自己身上的嫁衣。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惊恐的声音。
“鬼……鬼啊!有鬼啊!”
守灵的小厮被红彤彤的身影吓得大叫起来,翻身就要往外爬。林瑜怕他的叫声引来别人,连忙走上前要捂住他的嘴。
那小厮看到林瑜越走越近,颤抖着后退:“别,别过来!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是陈家,陈家人害死你的。”
微弱的烛光在林瑜身后闪动,让她苍白的死人妆变得格外可怖。没等林瑜走近,那小厮便惊惧的头一歪,哐的一声撞到身后的柱子上,晕死过去。林瑜拍了两下他的脸,没有醒。
她摸着小厮厚厚的棉衣,默默对那小厮说:真是对不起,我快冻死了,借你的衣服一用。她顺手把嫁衣扔回棺材,又把小厮的棉袄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怀里揣着两个金镯子和三个半馒头,想了想,索性把贡品盘子里的糕饼全部拿光,抽出嫁衣里的肚兜一包,然后趁着夜色,寻了一处矮墙,翻了出去。
夜色凄惶,空无人烟的街道上零散的亮着些红灯笼。林瑜一路走过,家家户户门上的门神和对联,分明都是新贴上去的。回忆起牌位上的日期,她卒于十二月二十五日,看样子现在刚刚过完年。
大马路上十分冷清,远到没有尽头的街道只有她孤独一人。林瑜一边走一边计算时间:民国17年,那就是1930年?她的近代史学的不好,约莫知道1928年发生了皇姑屯事件,东北军军阀张作霖被日军炸死,但是具体几月不知。眼下已经到了1930年,皇姑屯事件早就发生了。再往后,就是1937年日军全面侵华。可是1930年到1937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是军阀大混战?可是到底是哪些军阀,混了什么战,她已经记不清了。
朝着远离陈家宅子的方向一路走过,空气中漂浮着鞭炮混合着奇怪的臭味。穿过一片红色砖瓦房的区域穿过,就是一片圆顶拱圈的洋派建筑区。路过一个剧院的门口时,剧院墙上贴着一排排巨大的招贴画。她好奇驻足细看,画上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郎,细细的眉毛笑眼弯弯,嘴边有一颗小痣。手里拿着个高脚杯。旁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两瓶玻璃瓶子的可口可乐。招贴画的最下方印着:上海屈臣氏汽水公司。
这里,竟然是上海。
林瑜停下来,仔细看了看隔壁几张海报。虽然是新的,风格却十分老派,暂时看不出什么信息。冷风吹来,冻得她膝盖以下全都麻木了。眼见着天要亮了,她不敢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走。身上带着的一堆祭品已经吃掉了2个馒头,剩下的都又冷又硬,是她仅有的口粮。她舍不得吃,鼓鼓囊囊揣在怀里。
不知走了多久,双脚快要冻僵了,才寻到一个栖身的位置:一条长长的墙壁的拐角处堆放着几大摞草垛。林瑜在草垛中挖了个洞,刺溜溜钻到草垛的深处,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略显宽大的棉衣里。厚厚的草堆隔绝了冷风,让她的体温稍稍回暖,她蓦地放松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