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太阳在云层中升了个懒腰,将露未露。
顾元峥难得一本正经的穿了一身衬衫长裤,嘴里却叼着一根牙签,双手朝后撑在自家汽车的车盖上,朝着远处的邮轮张望。
两年不见,他的肩背更加挺拔了。脸部的线条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变得棱角分明起来。清晨的码头渐渐忙碌,不时有路过的大叔大婶朝着他的方向张望,仿佛也觉得这样英俊的少年十分难得一见。
“是今天的这艘船吧,德柱,你再去问问是不是这艘,别让本少爷白跑一趟啊。”顾元峥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挥着德柱跑去问码头的检票员。
另一辆车的司机小廖忍不住抱怨,“二少爷,您都问了好多次了,就是这艘船,没错的。”
顾元峥紧张的用手搓着汽车的前盖,完全听不进去小廖的抱怨。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元峰长高了没,瑛儿有没有被人欺负,还有那个丫头,是不是也长成大姑娘了。
邮轮在渐渐靠了岸,码头上陆续挤满了接亲友的人。船舶公司不得不分派几个工人出来拦住这些过于激动的亲属,免得堵住了码头通道的出口。顾家的两辆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只派了德柱一个人拼命的挤了进去,好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家大小姐和三少爷。
没多久,船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往下走,人群中的喧闹声愈发响亮,呼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顾元峥远远的站在车边,伸长了脖子向人群中张望。
没过一会儿,出口的方向就传来德柱嘶哑的大吼声:“二少爷,二少爷,到了,大小姐他们到了,到了。”
顾元峥匆忙往前走,身后的小廖已经跑上前去,从人群中用力推出一条通道出来。
两年不见,顾元峰明显抽条了。走的时候还是个脸颊鼓鼓的小孩子模样,而今再见,不仅脸蛋瘦削了下去,连身高也上窜了一大截,比之顾元峥也矮不了多少了。
顾元峥激动的冲上前去用力抱住他,结实的手掌用力拍打顾元峰的后背。“元峰你长大了。二哥好想你啊。”
顾元峰乍见一个陌生的人影冲上来抱住他,还有些不适应。随着顾元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忆中那个欢脱的二哥与眼前的人合二为一,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揽住了顾元峥的后背。
“二哥。我很想你。”
顾元瑛伸手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二哥,那我呢?光想弟弟不想我,你这是厚此薄彼呀!”
顾元峥这才放开弟弟,“怎么会忘了你?我忘了谁都不敢忘了我们家顾大小姐。”
从码头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韩叔担心这些少爷小姐们被撞倒,连忙大喊:“二少爷,别站在这里了,我们往前走吧。”
“知道了韩叔,车停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顾元峥拉着弟妹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一边吩咐着德柱和小廖帮忙拎行李。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韩管家身后的林瑜。
他突然有些走不动路了。
林瑜穿着一身米色的洋装,扎着两条麻花辫,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安静的朝着他微笑。朝阳从她身后照过来,为她饱满的脸庞打上了一层柔光。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比天边的启明星更加明亮。顾元峥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眼前的如花笑靥。
她,她是……一个思念过无数次的名字在顾元峥嘴边打转,可就是说不出来。
林瑜轻轻喊道:“顾二哥。”
顾元峥盯着她看了半天,喃喃道,“你是……是林瑜。”
从出口涌出的乘客越来越多,德柱急的拎着箱子催促,“二少爷,不要站在这里了,我们往旁边靠一靠吧。”
顾元峥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对,瑛儿,韩叔,我们往那边走。小廖,过来给韩叔提箱子。”
德柱和小廖一人开了一辆车,载着行李和几位少爷小姐,一路开回顾公馆。
顾元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汽车后座坐着林瑜和顾元瑛。他几次三番想要回头看,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林瑜就坐在他身后,耳朵就有些发烫。就这一份突如其来的羞怯,让他一路都没敢回头。倒是叫顾元瑛奇怪了一路,怎么二哥只顾着跟她们说话,都不回头的?
阔别两年,顾大太太和顾元锋母子相见,又哭又笑的抹了一回眼泪。大老爷明显苍老了很多,两鬓微微染上了霜,拉着儿子说了几句话,观其言谈举止长进了许多,不由得老怀甚慰。
每到这亲友重逢的时刻,林瑜总是一个人站在一边,等他们母慈子孝的剧情演得差不多了,她没有跟着其他人去吃早餐,而是拎着自己的行李,一个人默默的回了房间。顾公馆的丫头已经是换了一批人,人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原先顾太太身边的得力丫头长玲已经嫁人了,现在领头的大丫头是梅儿。
林瑜收拾好东西,躺在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床上,只觉得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像梦一般。她突然间有着强烈的倾诉欲,迫切的想和妈妈说说话。可是她的妈妈活在遥远的未来,且已经在记忆里尘封许久,模糊的快要记不清脸了。楼下的顾家人,也算不上是她的亲人。有很多话,和他们也无从说起。
想来想去,能推心置腹的人竟然只有唐知文。
也不知道唐知文返回上海了没有。
吃完了早饭,刚风尘仆仆归来的诸位已经各自回房休息了。顾元峥请了一整天的假,也不着急去学校。在家里四处溜达,不知怎么就溜达到林瑜的房间门口。
抬手想要敲门,犹豫了半天,又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