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夷林山的山背出发,汽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香港大学附近。自般含道下车,穿过两根顶端装饰着玻璃灯的方柱子的门,沿着蜿蜒的台阶向上,步行15分钟左右,就能到达香港大学著名的粉红色钟楼。
港大的主教学楼是一片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复古的红砖、圆拱门、罗马立柱,都有着浓郁的英国印记。站在钟楼下的平台上,倚栏远眺,远处中环黄埔船坞公司的码头如近在眼前。
时间不过是三月底,岭南的天气已经热的像江南的六月。林瑜坐在顾元峰旁边,摘下宽边的帽子,拿在手里扇风。顾元峰把笔记本换到左手,右手顺便把林瑜的帽子接过来,伸长手臂替她扇风。
“太热了,今天咱们还去听课吗?”看着林瑜满头大汗的样子,顾元峰体贴的问了句。
“去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呢。”林瑜把自己的帽子夺回来,然后指着教学楼那边的展板。“那边应该有课程表,你去看看,什么专业感兴趣,我们都去听一听,有个大概的了解,才好确定未来的方向。”
顾元峰向来听话,林瑜一说,他就乖乖的跑过去看了。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走,林瑜就碰上了两个不速之客。
“林小姐,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有缘自会再见。你说我们这是不是……缘分呢?”
林瑜抬头一看,竟然是前几天和薛青苗一起见过的那位少爷。他眼睛细长,颧骨突出,梳着油光铮亮的大背头,穿着一件花花的衬衫,皮鞋也是亮闪闪,看起来真是……无比风骚。
林瑜总觉得他的眼睛侵略性太强了,并不想和他打交道,便客气的点头,“多谢您前几天替我们付了茶钱。不过既然您和女朋友在约会,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她抬脚要走,却被对方伸手拦住去路,“诶~~林小姐,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这么避之如蛇蝎吗?”
林瑜低头道:“素昧平生,我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何来避之如蛇蝎。只是天气炎热,我晒的头晕,正好要走而已。”
“原来林小姐头晕,不如……我来扶你一把?”他作势要扶林瑜,林瑜立即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揽过来的胳膊,冷淡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秦山眯起眼睛,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发现,这丫头的姿容竟然丝毫不逊色于顾家的那位元瑛小姐。也是奇了怪了,这顾家的米饭就是这么养人,养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合他的口味。
他秦少爷自认为品味高雅,最喜欢这种高傲冷淡的大家闺秀调调。旁边的那位鹅蛋脸的女学生却早已看不惯林瑜装模作样的姿态,没等林瑜回应就插嘴呛了一句。
“山哥,你不是说要去我们学院看看吗?何必在这儿跟这种野丫头一般见识。咱们快点走吧,太阳这么大,我头都快晒晕了。”
秦山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手,体贴道:“乖,你要是觉得太热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咱们不逛校园了。”那声音虽然温柔,却带着几分凉薄的底色。
女学生脸色突变,看起来很惶恐的样子,“不,不用了,我也没有那么热。陪你说会儿话挺好的。”语气中还带着些讨好。
林瑜抬头看了眼他旁边的那位女学生,心中腹诽:这种男人,身边挽着一个美女,竟然还跑来撩我,真是奇葩的够了。她眉头微皱,打算径直走掉,忽见顾元峰从教学楼跑过来,一把牵着她的手。
“小瑜,我看好课表了,咱们走吧。”
那秦山少爷一见顾元峰,嘴角歪歪的勾起,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原来是顾三少爷。顾三少爷这么紧张林小姐,莫非是怕你的童养媳被我勾走了?”
顾元峰顿时满脸怒色。“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
秦山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现在不认识,以后也许就认识呢?我前几日还和林小姐说,我和你们是有缘分的,也许未来我们会亲如一家人也说不定?”
林瑜一听这话,心里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自己姓林,这不难解释。从酒店的门童那里,能很轻易的打听到圣心教会中学读书会的所有成员。可他还知道元峰姓顾,而且排行第三,这就很不简单了。这个人不止是冲着自己来的,更是冲着顾家来的。两三天时间就能把顾家查的这么清楚,他的背景一定不简单。听他的话中的意思,他还打算与顾家‘亲如一家’?这其中在暗示什么?林瑜不敢深想。
林瑜立即紧张起来,她担心顾元锋和人起什么冲突,没等他反驳回去,便用力将他拉走。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这位少爷,今日我们有事,不便奉陪,再见。”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香港,不是上海,没有父母和大哥保驾护航,她和元峰不能招惹这样的人。
那日的港大偶遇之后,林瑜一直心神不宁,一想到那位少爷的眼神,她就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上了。思来想去,决定去昆越商行向陈叔打听那人的身份。
昆越商行是唐知文在香港的产业,主要业务是海外进出口贸易。把国内的茶叶、豆类、丝绸、棉花、小麦等运出海外,然后买入建筑建材和生活用品。这几年来,国内虽然小战不断,但大体也算的上和平,所以这两年来农产品的产量不减反增,反而是海外的建材和机械因为经济危机的缘故,降到了阶段性的低点。唐知文这个商行,碰上了好时候,平时不需特别打理都能挣得盆钵满贯,是以他也很少过问商行的日常事务,只是委托了林瑜偶尔来看看。
昆越商行的管事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林瑜喊他陈叔。他个头不高,惯常穿着一身长衫,看背影是个有文化的人,但从正面看,他的左脸颊却有一道狰狞的刀痕,一直划到了耳边。陈叔也是江浙人,以前在上海犯了点事,幸得唐知文庇护,得以离开上海来了香港,不久就成了唐家昆越商行的管事。陈叔办事牢靠,口风紧,对唐知文又忠心耿耿,这两年林瑜也跟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