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路106号，外白渡桥旁边，有一栋三层楼高的小红砖楼。红楼的建筑风格非常西式，一层是一排拱卷式的门廊，二、三层为连续的券柱式拱廊。入口的门楣上雕刻着些繁复的花纹，远远看去，低调中透露奢华。
汽车缓缓开过外白渡桥，车速渐渐放慢，顾元峥左手撞了下林瑜的胳膊，指着远处的那栋红楼，“那是日本领事馆。”
林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我们要去那儿？”
“当然不去，我们去吴淞路。”
过了外白渡桥往北开，穿过XX路，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吴淞路的日本人商业街。街边一排排的店铺渐渐变了风格。从门面的屋檐挑出的竹竿上挂着一排排的招牌，上面用特别和风的汉字写着店铺的名字。日支公司、泰森银号、至诚堂书店……一看就是日本侨民开的店铺。街道旁边匆匆走过穿着和服的女人领着两个穿着圆领白裙子，剪着齐耳根的妹妹头的女学生，大约也是刚接了孩子从学堂归来。
街上时不时能看到戴着园丁头盔的军人押着粮食路过，而跟着粮车后干苦力活的则多是身材瘦弱穿着对襟短打的中国人。
林瑜的眼睛瞬间被刺痛了，她收回眼神，低声问顾元峥。
“这里便是吴淞路了吧？”
顾元峥点头，“我也不常来，之前跟着二叔来厂里看过几次而已。你来这里想要看些什么？”
林瑜警惕的朝着四周看了一圈，突然前面驶过一辆大卡车，车上拖斗里站着两列穿着水手服的士兵。林瑜指着他们道：“康诚哥，开车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汽车跟着大卡车在宽阔的公路上穿行，一路行人车辆纷纷避让，畅通无阻。车辆拐到四川北路和东江湾路的交汇处，有个五层楼高的堡垒式建筑，建筑中间临街的位置开了个门洞，门两边有两个士兵在站岗。士兵看到那卡车开近，立即举手敬礼。跟着那卡车就缓缓开进了堡垒里面。
康诚一看就看出这建筑不同寻常，将车远远的停在路边，扭头道，“二少爷，林小姐，前面似乎是有军队，我们不能再往前开了。”
林瑜点头，“就停在这里。”
“好的。”
阳历新年刚过不久，四川北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瑜的车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从门洞内隐隐传来军人操练的声音，气势十足。林瑜数了数这栋建筑的窗户和房间，以一个房间住4个人计算，整栋楼至少能住上两千多人。
“这里应该就是日本的一个军营了，你看这横竖交叉的两条街上，这栋楼最高，站在屋顶上，火力点至少能覆盖大半个街区，易守难攻。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驻扎在这里的是海军呢？”林瑜想起了方才那些士兵的水手服，一般驻地的不应该是陆军吗？
顾元峥也想了想，道：“前年我似乎听大哥说过，有点不记得了。”
“现在国民革命军在上海有多少驻军，你知道吗？”
顾元峥摊手，“这我哪儿知道，这要问大哥。我只知道去年去年第六十师和六十一师北伐去打了阎锡山和冯玉祥，后来两个师合并变成了十九路军，现在就驻扎在上海。……你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们这么点人就要攻打上海啊。十九军一帮子广东佬，虽然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是少说也有几万人。就凭这楼里的一点点人，想把上海打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瑜沉声道：“你不记得元崇大哥和二叔说过的话吗？如果不是有潜在的危险，大哥怎么会特意去提醒二叔？”
顾元峥本来是有点信了唐知文的话，可是眼下见到了这栋楼，又有些不信了。说真的，这栋楼就算装挤满了人，合计也不会超过五千，不到五千人想对抗十九路军，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日本人没有这么傻的。
顾元峥的态度变得轻松起来，但是林瑜则是有另一层担忧。虹口这块地方距离顾公馆所在地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她相信战火不会波及顾公馆。甚至也不会波及志成小学。她疑惑的是，在这样的兵力差距之下，这场仗是否真的会像唐知文所言，延绵数月之久，并以国民革命军的失败告终。
两个人在车里肆无忌惮的对话，引得康诚一阵心惊。他聚精会神的听着林瑜的对话，没有注意车外走近了一队巡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