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拜访周翔老先生之后,林瑜的学业更加忙碌了。白天要上四年级的课,给元峰讲解高年级的课程,放学后还要去美术学校,偶尔还要去新月剧社帮着唐知韵准备道具和布景。这日子过得,几乎要忙过当年上班的时候了。
转眼她已经在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上了一个多星期的课,在此期间,她一直都没有再见到唐知文。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唐知韵,答复都是一样的。
“二哥在武汉,还未回到上海。”
林瑜有些担忧,唐知文匆忙去武汉到底做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久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这段时间,忙碌的不只有林瑜一个,顾元峥也是忙的整天都见不到人影。他马上就要高中结业了,并且下决心不出国留洋,是以近来都在准备大学的入学考试。
不过忙碌之余,他竟然也还有心思跟林瑜打听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们剧社的戏《少奶奶的扇子》什么时候开演啊?”
顾元峥站在露台上问。
林瑜窝在二楼露台的长椅上看闲书,她是难得偷的浮生半日闲,趁着顾元峰和顾太太去医院,能有片刻独处的时间,结果还是没能寻到清净。
她懒洋洋的抬头看他一眼,“下个月吧!元瑛姐姐没有告诉你吗?”
顾元峥拍拍屁股坐在她的身边,“我没见到她,横竖问你也是一样的。”
林瑜放下手里的书,“你要问什么?”
顾元峥便问道:“你们这出戏,唐知韵可要上台?演的是什么角色?”
林瑜正奇怪他怎么打听起唐知韵,想了想,突然玩味的笑道:“怎么?你喜欢他。”
顾元峥立即摆手道:“别乱说,怎么可能!”
“你不是喜欢她,跟我打听她做什么?”林瑜眼珠子鼓溜溜转了转,笑道:“你不敢问顾元瑛,莫不是怕她知道了?”
顾元峥道:“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林瑜故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哦?明白了,我朋友就是我的意思。”
顾元峥哭笑不得道:“你瞎猜什么啊?真的是朋友,他叫贺永思,他看到了你们剧社的招贴画,看到唐小姐的名字,却没看到她的角色,特意让我帮忙问问。”
林瑜显然是不信他说的话,歪头笑着不说话。
顾元峥暗想,这丫头是不是机灵过头了?眼见着瞒她不住,便三言两语把贺永思的心思给漏了底。
贺永思对唐知韵的心思,颇像多年后小粉丝见偶像的心态。自从一年前他在《沪宁画报》的封面上见到唐知韵的照片,他这一颗少男心就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顾元峥回忆起前天贺永思过来找他的神态,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又十分感慨。
前几天他去了一趟华山路,正要把自己买到的书送给贺永思,不妨被他拉住问了半天话。只是贺永思拉着他闲扯半天,一会儿说姐姐妹妹,一会儿说莎士比亚,东绕西绕,就是绕不到正题,半点不像平日里言语犀利一针见血的贺永思,顾元峥便忍不住问:“永思,你到底要问什么直说罢,我们两个这样的交情,有什么好旁敲侧击的?”
贺永思被戳破了心思,这才微微红脸道:“我想见见唐小姐。她们剧社不是要演出了吗?演出那天她一定在,我想知道她演得是个什么角色,怎么我在招贴海报上没见着她的名字。”
顾元峥道:“你想见唐知韵小姐,何必去看什么表演?我直接领你去新月剧社认识她不就行了?”
贺永思思索片刻,摇头不肯。便是顾元峥再三表示没关系,他弟弟妹妹都是在这个剧社的。贺永思就是不答应。
顾元峥多么聪明,脑筋一转就能懂他的顾虑。贺家并非家境富裕,亦非有权有势。以贺永思的家世地位,在唐知韵的追求者里只怕排不上名号。他若是巴巴的跟着顾元峥跑去结识人家,只怕要叫她瞧不起,以为他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登徒子而已。
顾元峥叹道:“你既然打定主意要留洋,现在就算去看她几眼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怎么会记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贺永思沉默半晌道:“我知道,我并不求她记住我,我只想走近些看她几眼,如果能说几句话那就心满意足了。”
顾元峥一下子愣住了,他原先以为贺永思对唐知韵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毕竟他先前只是在报纸上、舞台上见过唐知韵,正经的话都没说过一句。平时也从未提起过她。
原来他不说不代表忘记,只是埋藏在了心里。
顾元峥沉声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早点说,我也许能给你引荐去新月剧社。”
贺永思苦笑道:“我哪里有时间参与这些少爷小姐们的消遣,我知道自己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并不强求。”
顾元峥一时哑然。
顾元峥都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他长这么大,从未对哪个女人动心过,也从未知道爱情是什么,贺永思这样卑微又胆怯的爱情,仿佛是投入贝壳中的一块沙砾,磨的他的心有些不舒服。
他说:“你放心,你要见唐知韵,此事我替你安排。你只管用心温书,我………等你学成归来,到时候,你就能堂堂正正的认识唐小姐了。”
他一心只想为贺永思促成此事,全然忘了,等贺永思学成回国,唐知韵只怕已经另嫁他人,到时就算两人结识,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林瑜并不在意顾元峥打听唐知韵的原因,她耸耸肩道:“唐姐姐这次没有表演,她是负责做布景的。所以你朋友在舞台上看不到她。或者可以去后台,不过到时候唐姐姐未必有空。”
“是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