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想说自己介意,她当然介意,苏景玟竟然欺瞒了她整整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她一直将这个他,不……将她视作少年将军,众人皆被蒙在鼓中。
长宁恍惚间仿若回到了当年发生五王之乱时的情景。
她的景玟身披战甲,统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挥师帝京只因她千辛万苦送出去的一封求救信。
五王逼宫,长宁与胞弟无处可藏,他们的父皇和母后亲信之人独守,年幼的他们无权无势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仍人宰割,长宁迫不得已派人将求救信送至万里之外的边疆,将仅存的希望放到了苏景玟身上。
可当叛军攻城,那一柄柄闪着寒意的长剑直指自己和襁褓中的胞弟时,她以为自己是躲不过了,谁知那人手握长枪立于殿前,带着杀意的血瞳凝视着在场的所有叛军,唯独在与自己对视时,那森冷的寒意从血瞳中消失,她仿佛看到了景玟带笑的温柔。
大殿中,她的景玟一人对战几十个士兵,毫不退缩,她的目光坚定无比,唯有自己看到她身上偶尔被刀尖划伤整颗心都揪得紧紧的,她却似乎毫不在意。
战场战役持续了整整两年光景,长宁已经记不清苏景玟为自己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她每每去苏府探望的时候,景玟总是把她拒之门外,直到把自己收拾的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了才出来。
如今,更是知道了苏景玟是女儿身,这叫长宁如何不心疼。
她为自己受伤流血,像男儿一样浴血沙场,从不喊一声苦和累,甚至每当自己失意的时候她永远是第一个站在自己身边安慰她,鼓励她的人。
她陪她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又怎会因为她是个女儿身就介怀呢?她介意的只是苏景玟为什么不早告诉她这个身份,她才不会将她当男孩子一般去对待,她就可以好好的将这人呵护在自己身旁,不让她独自承受朝堂上的风云暗涌。
一想到当年自己成婚后没多久景玟也娶了妻,却又在成婚当晚去戍守边关,长宁认为这与自己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孟婉婷是个好姑娘,长宁第一眼见到她就很羡慕她,因为她嫁给了自己最想嫁的人,可景玟却在成婚当夜抛弃了这个新娘子去边关,长宁才渐渐意识到这并非是孟婉婷的错,是自己让景玟心灰意冷了。
虽然至今也未曾对她说过当年自己成婚的真相,但长宁认为多说无益,若景玟信她,那她迟早是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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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意。”长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只要她还是我的景玟,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欣然哑然,这长公主的说话画风莫名有点清奇啊,是自己没听懂还是理解的不对?她怎么接受的这么坦然?难道不该开口责备几句?
毕竟苏家隐瞒苏景玟的真实性别那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啊。
苏家有女,必将倾覆大周王朝百余年的统治。
这便是那个不靠谱的道士在苏夫人怀苏景玟时卜算出的一句预言。
就因为这不切实际的一句话让苏家举步维艰,苏景玟迫不得已女扮男装生存于世。
可这长宁公主历经艰险给自己和胞弟夺来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难道就不担心这句预言吗?
许欣然发现自己看不懂长宁的心思,都说皇家不重情,有关于预言的事情流传出去以后天家可是格外顾忌了苏家好一阵子,直到苏景玟降生被宣告是个男孩儿这才免了灾祸,如果身份曝光了,长宁好像一点要治罪的想法都没有。
倒是奇了。
“那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景玟点头,你还是愿意与她携手一生的对吗?”许欣然问。
长宁点头:“这是自然。”
“也罢,我去同婉婷姐姐说说此事。”
“你要跟她说什么?”长宁在许欣然真欲开门的下一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身份啊。”许欣然茫然地看向她:“既然公主已经知晓了,那不得让婉婷姐姐也知晓吗?也该是让她做选择的。”
长宁闻言心绪复杂。
苏景玟的女儿身是长宁无意间发现的,如果不是这次苏景玟为了救她中了毒,如果不是自己担心她的伤势恶化,也不会亲自动手为她处理伤口。
谁能想到一个偏偏少年郎会是一个美娇娘?
在解开那一层层的血衣,最后看到裹在苏景玟身前的那抹裹胸时,长宁感觉自己的头顶响起了一道晴天霹雳,这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少年郎竟然会是以一种惨白的面容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
要说无法接受长宁也是有的,不过这个想法仅维系了很短暂的一瞬她便想开了,她要的是那个人,而非她的身份。
是男是女有何妨?谁说女子不如男?自然女子能与男子一样上战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也能出谋划策出入朝堂,又为何就不能像男子一样娶一房正妻。
但自己能接受未必别人就能接受,孟婉婷是个忠贞的女子,若景玟是个男儿身,她定是会从一而终的,可如果她知道了景玟的真实身份,是否能接受这个事实,若是接受不了又该如何?
她不能让任何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来危害到景玟的人身安全,所以长宁不想让许欣然贸然前去告诉孟婉婷这个真相。
“这个决定还是交由景玟自己来决定吧。”长宁道:“我是无意间发现的她的身份,所以不论她是否做好了要告诉我真相的打算我也不会责备她,但对于还未知情的孟婉婷我还是建议由景玟自己去说,我们无从干涉,也只会越描越黑。”
“好吧。”良久,许欣然同意了长宁的建议,将覆在门栓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因为昨夜的动乱,今日整个皇宫都处于戒备警戒的状态,文武百官皆被拦在了宫门口连早朝都上不了,皇宫里的各处宫殿外都少不了有几具尸体,多的就像长宁所在的寝殿那样血流成河,少的也就死了一两个宫女和太监罢了。
这清理起来也是着实费事,宫中死的宫女和太监不在少数,人手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内务府总管加强的人员调动去处理后事,忙里忙外到看不见此人的身影。
孟婉婷在得知了苏景玟受伤以后心急如焚的想要去看她,却被生生拦在了寝殿内,说什么宫中正在大清理,姑娘不便出行,还请在殿中耐心等待。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可她却没有胃口去碰一下,连许欣然都已经有三日没回来了,这叫孟婉婷的担忧更甚。
如今,孟婉婷唯有站在殿门前等,等许欣然来告诉她相公的伤势如何,亦或者……相公亲自前来告诉自己,他无事该是最好的,省得自己每日提心吊胆地在殿外盼望一日又失望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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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玟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待她睁开迷糊地双眼时脑子还未来得及转动这是哪儿就只听到一个欣喜又带着哭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