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乍暖还寒,昨夜无声无息的下了场雨,纪云卿受凉咳了一路,以前的药丸服了三次皆不管用,秋明月不得不给她喂了颗昏睡药,免得咳出血。
从车厢出来,秋明月言简意赅的做了定论,“纪云禾真不是东西。”
赶马的车夫戴着斗笠,靠车木上没应声,过于压低的斗笠让人看不清他是何神情,只从握着马鞭的手可看出,他已经不年轻。
“分明是燕惊鸿自己认错了人,怎么到了现在全是我师姐的错了,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秋明月强调道,“十年前我师姐才六岁,就有心思算计李代桃僵,燕惊鸿脑子被驴啃了不成,还一群人附和,真见鬼了。”
不管车夫应不应,秋明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苏云禾更不是个人,不帮亲妹妹讨回公道也罢了,还帮着外人欺负起来,道歉,道个屁,要不看他是师姐哥哥,姑奶奶早连他和那小白花一起扔河里喂鱼,什么叫狗咬人,人不咬狗,有本事别找姑奶奶报仇,不然和狗有什么区别,也就话说的漂亮。哎,鬼老七,你怎不说话。”
车夫叹了一声,又把斗笠往下压了压,道:“若非是你,大小姐现在就不成这样了。”
纪云卿的病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药石难医,找了凉就难得好。秋明月将慕倾雪扔河里后,连夜带着纪云卿出了上京,只带上这赶车的鬼老七。
鬼老七在纪云卿身边待的时间最久,除了纪云卿没人能使唤动他,只要不对纪云卿造成伤害,他在哪儿都是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只要有酒,万事都好说。
秋明月不知道鬼老七的武功有多高,只知道在慈航古寺没一个是鬼老七的对手,此次在上京秋明月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多是依仗鬼老七的威慑力,虽然,她还不知道这鬼老七到底是何身份。
“那也总比明天被逼着道歉来的好。不过一个外边回来的野种,要我师姐给她道歉,她多大的脸,不怕折了寿。”
鬼老七道:“还没死?”
“没死,被人捞起来了。”说起来就来气,慕倾雪这运气实在太好,早知道直接宰了,扔什么河里,白浪费力气。
鬼老七感慨,“遇见你,那丫头真是倒大霉了。”
秋明月美眸一扫,斜睨过去,冷声道:“怎么,你喜欢。”
鬼老七道:“那丫头说话比你说话好听多了。”
秋明月不满,“我说话怎么就不好听了,臭老头,你是不是想死。”
鬼老七嘿嘿的笑了两声,没吭声,秋明月接着道:“你说我师姐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诶,鬼老七这好像不是回慈航古寺的路。”
山道两边开着红雪百白梅,远天边的层云烟雨连着青黛苍山,蒙红带白。这条道,秋明月可不记得。
鬼老七道:“这是去白玉京的路。”
秋明月不解,“去白玉京作甚。”
白玉京是北凉的都城,其繁盛远胜上京,
大燕皇朝分封千年,皇室衰弱,诸侯国盛,北凉一枝独秀,有争锋天下之力。世人皆言,北凉王盛淮南狼子野心,迟早谋朝篡位,事实也确实如此,只奈何膝下独子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北凉王唯恐道阻而崩,世子殿下继位,被敌方势如破竹,遭千古耻笑。
说起北凉的这位世子殿下,北凉的大臣们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段难以言喻的辛酸血泪史。可怜北凉王勇冠天下,偏偏儿子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街痞,可悲,可叹!
别看这位世子殿下在大燕的风评不好,一身臭皮囊可在天下美人榜上一连给挂七年,全天下的人都估摸着,今年的世子殿下依旧一骑绝尘,无人可与之争锋,颇有那么些孤独求败的意味。
这排榜的是南疆那边的天机楼。南疆与北凉积恨已久,而天机楼却大方将这名号盖在世子殿下头上一连七年,其中险恶,人尽皆知。
据坊间的消息,美人榜刚出那会儿,十一岁的世子殿下做梦都想渡过沧澜江干掉天机楼,渐渐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常那这名头不要脸的四处炫耀卖弄。上到大燕公主,下到平头百姓,觊觎世子殿下的美人们,都少不得被世子殿下一句还没老子漂亮怼哭。
当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什么时候一个男人靠皮相上位还理直气壮了。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秋明月暗自感慨,以后嫁给世子殿下的姑娘,祖上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鬼老七可不知秋明月现在的心思,道,“听说宫越在白玉京。”
当世两大神医,圣手司青,鬼医宫越。都是号称能将死人医活的厉害人物。
秋明月也不问鬼老七是怎么知道宫越在白玉京,只道:“宫越比司青厉害?”
“这我就不知道了。”鬼老七道:“不过,司青对幕家丫头有些心思,此番你将幕家丫头扔河里,他还能安心给大小姐治病,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啊!”秋明月大惊,“怎么谁都喜欢她,金子还是银子。”
鬼老七,“这我就不知道了。”
秋明月那叫一个气啊,她自小和慕倾雪不对盘,偏生她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喜欢慕倾雪,和中邪一样。
她学武是不尊闺训有辱家门,轮到慕倾雪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真是见鬼了。
憋了一肚子火气,顾及车厢里的休息的纪云卿,秋明月强行克制住了。
头顶,一只通身白色鹘鹰掠过,
前方,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拉车的马觉察到危险,竟不再迈步前行。
秋明月警觉,指腹按在腰间的苗刀上,“鬼老七,掉头。”
说完她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一柄长剑从天而降,斜插入地,卷起漫山梅花,纷纷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