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坤扶着沈高义,两个都过了古稀之年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蹒跚的绕过主宅,朝东边角的
沈家祠堂走去。
沈家的祠堂有几百年的历史,午后最烈的阳光照在祠堂的瓦角上,也无法照亮整个沈家肃
穆深沉的祠堂。
每个月初一十五扶着老爷来祠堂上香,沈坤每次都是在祠堂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刚到祠堂
门口,沈坤正要侧身一退,却听到沈高义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起进去吧,也好做个见证。“”
沈坤闻言,心口一紧,点了点头,道:“是,老爷。
沈坤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走进沈家的祠堂了,上一次他进沈家祠堂,还是上一代家主夫人
过世牌位请入祠堂的时候……
走进这个昏暗深沉的祠堂,沈坤抬眼望去,只见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按照辈分,一排排
地排在檯木色的阶梯上,一眼望去,若非尽头处高高挂着沈家开宗立祠的先祖画像,沈坤以为
看不到底了。
沈坤的视线,渐渐垂下,落在最近、也是牌位最少的牌位阶梯上,那上面一个孤零零的牌
位,不,确切的是活是两个牌位,因为其中一个牌位光滑没有任何墓志铭,葬的是一个人的心
这个人,此刻正跪在沈家列祖列宗前,日日守在沈家的祠堂,不愿见天曰。
沈高义一迈进祠堂,就看见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沈英杰,他不过五十出头,却早已一头
白发,比起他这个七十多岁的将死之人,更盛几分。
沈高义的到来,并没有惊动蒲团上的沈英杰一份,他依旧跪在蒲团上,仿若无人地念经。
沈高义面对沈家列祖列宗,上香跪拜,而后站起.
他站在沈英杰身侧,看着沈家上百个牌位先人,惆怅喃喃道:“沈家族谱自有记载,五百
年延绵至今,沈家祠堂,建立三百年屹立不倒,我是沈家第二十六代传人,自我开始追溯五代
,沈家都是一脉单传,哪怕是到你这一辈,我也不过是你一个^1子……”
“我沈高义十八岁大婚,三十岁得子,沈家一脉单传已久,你的母亲生下你之后撒手人寰
,我甚至能看到我一生只会有你这一个儿子!英杰,你可知我对你的期望有多大?”
“沈家,妄为医药世家,一本医典传承千年,造福世人数百年,但是上天待我们沈家并不
公平。自百余年前,沈家就受到了妻儿不济的诅咒,到我沈高义手上,已然是回天乏术的感觉
,当年我舍了你母亲,得了你……”
说道这里,沈高义微微哽咽,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一样,他缓了缓情绪,才继续平静开口。
“曾几何时,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却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我早
知你会抛弃整个沈家选择那个女人,当初我就不应该收养他,就应该让她死在冰天雪地里!”
沈高义的声音铿锵,满是悔恨。
一直跪在蒲团上念经的白发男人,听到这里时,脊背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在隐忍着什
么..
沈高义说完,仿佛受了什么的刺激一样,剧烈的咳嗽起来,许久才缓过气来,继续道:“
我沈高义这辈子,自负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你这个不孝子,也对得起
沈家的子子孙孙……咳咳……”
蒲团上的白发男人听到这里,突然猛地回头,仿佛压抑了太久而爆发一样撕吼道:“是,
你对得起任何人,可是,你唯独对不起冰心!”
那一声撕吼,充满了愤怒和恨意。
沈高义看着儿子迎视自己的凌厉的眼神,丝毫不惧,冷冷道:“我对不起冰心,我怎么对
不起她了?她一个被遗弃的孤女,我把她养大成人,给了她十几年的宠爱,甚至把我最得意的
儿子给她做丈夫,我有什么对不起她!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对不起她!”
跪在蒲团上的男人,仿佛疯狂了一般摇晃着站起来,大声反驳道:“是你,是你杀死了她
……你收养她,不过是因为她正好是沈家想要的女人,你让她嫁给我,不过是因为她能为沈家
生孩子……她是你手中的棋子,是你生育子孙的工具……你利用她,你害死了她……”
沈高义呵呵冷笑,苍老的眼角闪烁出一丝水光,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
儿子,居然这样质控他!
沈高义笑了,笑得凄凉,他点点头,道:“好,好,好!就算是我害死了她,我是杀人凶
死,我对不起她,那我这辈子也就是只对不起她!可是你呢,沈英杰,你呢?”
“你自负痴情种,可是你这辈子对得起谁?身为沈家当家人,你放弃沈家不管不问,是对
不起沈家列祖列宗;你对父亲不理不问,是对不起长辈;你放着两个儿子不教不养,是对不起
沈家子孙;你明知身为沈家的女主人不会有好下场,你却依然娶了冰心,你有对得起她吗?”
“沈英杰,你这辈子,还能对得起谁?你这个孬种,不过死了一个女人,你就窝在沈家祠
堂几十年不出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反驳你老子!”
“冰心在世时,对你一片赤诚,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爱?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儿子的?你
曰曰对着她的牌位忏悔有什么用?你亏待了她的儿子,就算是你现在去了阴曹地府,冰心也定
然不愿意见你的,你又有何颜面见她?”
沈高义大声吼道,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这些,他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上气不
接下气,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一样……
沈坤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等沈高义停下了咳嗽,他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高义
沈坤虽然姓沈,却不是沈家人,他只是早年得沈高义大恩,又孤苦无依,便直接该姓了沈
,几十年来,他一直待在沈高义身边,见证了沈家近几十年的兴袞。
他虽然是个外人,但是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抬头,看着沈英杰满是固执仇恨的眼,痛
惜道:“少爷,老爷他是你的父亲,他也是沈家的家主啊!少爷,你这一生,太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