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舒大爷领丰恒进入分舵,这处分舵,前半部分临街,后半部分与水相连,借了微山湖湖湾内的地势,所临水域水波平静,风浪极小,宅后有三条石桥延伸到湖湾内,外路往来卸货,中路容船只停泊修造,内路连仓库可租凭停放需要长久放置的货物。

三条石桥又分别做了小桥连入深水区,搬卸货物的船工奔走往来,或靠人力,或借用独轮车、平板车等工具,算账先生耳朵上夹着毛笔,手里托着算盘,边点货物边结算开出条据,及目处,人连着船,船铺到尽头,看不到水面,其规模之大,与平常人印象中的江南水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烈日将石桥晒的发烫,丰恒一路走到石桥的尽头,临近碧波湖水,才开口:“十成的码头,只用了七成。”

“是。”舒大爷解释,“遇风浪天气,此地亦是船只避风的港口,会有湖中渔船过来,故而预留了位置。”

又与丰恒解释,“微山湖往北,是山东洪家为首的山东船帮,世子可将此分舵看做是江南水道的终点。”

“再往北走,舒家说的上话吗?”

“可以。”舒大爷不卑不亢,“话虽弱,但水道上做事仰仗的是百年来的道义和交情。再者,若舒家不能往北走,亦可以让他们不能南下。”

丰恒闻言,赞许的一点头,“霸气。”

舒大爷略一垂首,“不敢居功,二十年前,我从母亲手中接手水道。这条江南水道,在先父手中时到金陵以南,从金陵南到微山湖是在母亲手中定下的。”

金陵南北民风大不相同,贯穿金陵的长江就像一条天坎,从此往南是儒雅书卷,以此往北则是彪悍尚武。

从金陵南到微山湖,短短八个字,可谓寸步寸险。

“无怪民间给舒老夫人‘女中豪杰’四个字。”丰恒的目光穿越船与船之间的空隙往浩淼的水面远去,话音一转,“水道在手,水匪却从未根除吧?”

舒大爷微微一笑,“百姓靠天靠水吃饭,总有天不给脸,水不给情,吃不到饭的时候,灾来为匪,灾去是民,是匪是民早已分不清,又要如何根除的尽。”

“水道上每年都有几船货被劫,对方有意,舒家会赎回来送还本家,若对方谨慎,接洽不到,舒家会直接赔付船家,货物任水匪自行出手。一直以来,就这样维护着水道和水匪之间的平衡。”

话到此,舒大爷抬手做了个‘请’,道:“世子这边走。”

他引丰恒到最内侧石桥尽头的仓库,与另外两桥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相比,越往仓库走越清冷,高达数丈的仓库外墙,漆黑交错的宆顶严肃的压在头顶。

舒大爷一一解说各个仓库的用处以及停放类别,直到最深处的大门,他示意人开门。

两人高的门被从两侧拉开,一洼水入目,进而是高大的船身,这是一间水中仓库,可容货船直接停播在内。

那艘船却不完整,有一个半人高的洞破在右舷,洞口用另一种颜色的材料做过临时修补。

“这就是出事的船。”舒大爷言简意赅,从外观看,这是一条普通货船。

丰恒随他上船,走过夹板,踏足木质楼梯,下到船舱。

舱内的货物装在箱中,依次累叠。舒大爷随即打开了几个,冰凉带着金属特有光泽的砖块露出来,一个词也在这时候跳进丰恒的思绪——精铁。

铁可锻造武器,在本朝受到管制,从铁矿开采到民间使用,都要登记造册。一般铁矿挖掘后,难以运输,会就地设窑提炼,普通的、下等的流入民间锻造农具等物,而精炼得到的精铁统归国库,用于朝廷制造兵器铠甲。

从南到北的水道附近好几个省府有铁矿,所出之铁运输上属于漕运总督管辖,走督粮道。

而今却有民船运铁,还是用于兵器的精铁。丰恒探手触摸铁砖,冰凉的触感直刺而来,这绝不是一桩普通的私铁贩卖那么简单。

他回身目瞩舒大爷。

“江南水道,四成船在舒家手里。”

“是。”

“这艘船不是舒家的。”

“是。”

“船上的人何在?”

舒大爷略一沉默,道:“人在下控制着,但都是普通船员,他们以为运的是大米茶叶,与舒家的船相撞后,还都急于抢救货物。我们已经查过这条船出发的渡口,根本没有这批精铁上船的记录,付款的人和店家查下来,都是假的。”

“那往北走,收货的人也多半查无此人。”

舒大爷无奈点头。

丰恒思索片刻,忽然问:“如若我不追问这件事,舒家会怎么做?”

舒大爷苦笑:“原封不动,继续北上。”

是,他们不想趟这浑水,不想知道浑水背后一切的人和利益。行走江湖,比知道更难得的是学会不知道。

而现在,是就地充公,动用朝野的力量彻查,还是放任北上,冒着丢掉线索的风险徐徐图之。

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摆在丰恒面前。

舒媛在乡下庄子养身体,没几天,家里终于熬不过折腾,同意陈栩过去小玩一日。

夏日的江南,荷叶遍地,也是水里时鲜上市的时候。

庄园外的池塘里,围着头巾的船娘坐在圆圆大大的木盆里,穿梭在连天的花叶之间。

舒媛和陈栩也窝在一只木盆里,舒媛用小刀割莲蓬丢在桶里,刀过带出经脉里的丝线。陈栩已吃莲子吃了一个滚圆,短手短脚瘫在她身边,惬意的享受水上凉爽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