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1 / 1)

月白篇

月白是花魁,尚不足十六岁时初遇沈与来喝酒,当时沈与年纪小,白白嫩嫩的一富家公子,被人轻薄了藏进了她房里。

月白自此常见沈与,他时听她弹曲子,时作了词拿来叫她唱来听。相熟后他会说心事给她听。月白也盼他来。

过了两年,月白会写点词曲,也比十六岁长开了,更美。沈与说想要给她赎身娶了做夫人。他拿了面铜镜给她,说是信物,反面刻了沈字。月白仔细拿绸布包好放到匣子里,时常取出来小心擦拭。

可沈与这就不常来了,最后一次来看月白时话也说得少,他给月白画眉,画得不好没有灵气,月白同他说:“常为我画,自然画得好。”虽未当真期许他常能做为女子画眉这等事。待他走后月白拿来他送的铜镜细细看镜里的自己时,还是想他能日日给她画眉的。

沈与再没来过,后沈家迎娶,月白揣着镜子去找他,只见到他持红绸牵着新夫人。月白抱着铜镜投了湖,被救上来没了记忆,整个人也变得痴痴傻傻的,她被湖边村子里的渔人收留了去,倒是从此过得安稳。

很快就有了新的花魁,少女在台子上拨着琵琶,彩台上的灯明晃晃的照着一条街。

竹青篇

竹青小时候被乳母抱着,乳母坐在塌上给她讲故事,她吵着要跑出去,婶婶和姐姐们在外屋织布做着秀活,她也要跑出去和姐姐们一起,那时姐姐有时会进来瞧一瞧她,还会拿块糕给她吃,她记得等到了年节糕更多更甜。乳母抱她坐在镜前,给她梳着辫子。镜子是早先买来的,圆的,云纹精细,刻着一个沈字,大概是用的年岁久了磨得有些平。

待长大了些竹青也去了外屋和姐姐一起织布,那时她还是像个小孩子总想着要吃糕,得了空闲就跑去拿一块,对着镜子偷搽姐姐的脂粉时,嘴角还粘着豆末。

后来年岁也大了,竹青开始叫小一辈织布时,她已经不那么喜欢甜食了,即使看着小一些的孩子吃竹青也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个年纪怎么会那样喜欢这些吃食。街上有磨镜的工匠敲着板子走近了,她就把镜子拿出去磨亮些。

竹青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拄着拐杖也不行,她又回到了里屋,斜倚在榻上,外面织布机吱呀吱呀的叫着,媳妇端了糕进来叫她尝一尝,糕还是像很多年以前甜腻腻的,她再也不能跑出去看姐姐们织布了,她拿起台上铜镜,擦了擦仍不照不清人影,窗外传来磨镜人沿街敲打声。

靛青篇

靛青家挖藕卖藕为生,兄长去挖藕时靛青央求着带了她一同去。船走了不远靛青就跳了下去往湖心游过去,靛青水性好。

就在兄长找不到她要回去叫人来寻她时,靛青回了船边,兄长说她这样胡闹回去定要被父亲责骂,靛青也不怕,兄长一拍她脑袋算是惩戒。她爬上船来,手里没有藕,只拿了个镜子,圆的,沾了泥看不出什么纹路。靛青上了船把镜子洗了洗再拿衣角擦了擦,镜子还很是光亮,云纹也清晰。

这镜子瞧着值钱,正好只剩靛青这个小女儿还在家里,父亲让把这镜子换了钱拿一半给她作嫁妆。嫁妆多靛青能被看重些。

刚卖掉铜镜靛青父亲就生了病,吃了半月的药终于好起来,但下湖挖藕受凉又起了反复病得更厉害,再吃药吃的时间也更久,等到病好得彻底了铜镜换来的钱也用没了,只好当做靛青从未捡到过这么一个宝贝。

百草霜篇

百草霜坐在镜台前,喜娘给她梳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圆铜镜里的人儿黛眉皓齿,屋里满是文旦艾草的香味。

唢呐声越来越近,她知道是沈郎来接她了。百草霜从没见过这沈家公子,不过是母亲与沈家夫人指腹为婚。

百草霜最后打量着镜中的女子,眼里有些慌张,蒙上盖巾只剩红色,喜娘扶起她走出去,拜过了父母踩着米袋上了花轿。

沈郎爱给夫人描眉,过去百草霜在书里读到丈夫给恩爱的妻子绾发描眉,总是感动不已。从满头青丝到白发,他早早起来为百草霜画眉,未有一日断过。沈郎死后第二天人们发现百草霜竟也跟着去了,二人合葬,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