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言归沉思着什么不说话,宋秧又道:“小姑子,你们都要这份卷宗做什么,莫不是状元榜上出了什么宁氏余孽?”
言归听见宋秧这般说,尽管心中有万般猜疑仍是训斥道:“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被呵斥了一句,按照往常宋秧定不会再多问,而今日却还是忍不住道:“小姑子,不管如何,你跟楚家那位都不能走得太近了,虽说未被当年的事波及,可到底……是罪人之后……”
言归心中一时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温青楠也好,宋织锦也好,明里暗里的都不是很喜欢她与楚甯秋交往,她心中明白是为什么,但总不在意,总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到底是上一代人的纠葛。可今日,她心中却是隐隐发慌,温繇通谶纬之术,看人面相,推算卦演,他今日在亭中的记往忧今,绝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老人家说胡话,只怕那身负机巧之术的宁姓之人,身后别有玄机。
楚甯秋与楚淮璎两兄妹并不同胞,楚甯秋的母亲是楚相府的先夫人,而这位先夫人,姓宁。她是当年于楚樜有着知遇之恩的右丞相宁潭台的女儿,而揭发宁潭台有着窃国之罪的人却正是如今万人之上统领文官的楚相爷,一桩罪责,三千余人丧命,父亲“杀了”母亲,这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诛心之痛,楚甯秋却是在年幼就已经领会了。进士榜上的名字楚甯秋定然也已经看到了,言归很清楚,当楚甯秋看见那个宁字时,一定会找到那个人,接近那个人,偏执地查出那个人的来龙去脉,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对父亲洗刷不掉的滔天恨憎和对母亲的眷念。
事实证明言归并未想错,当楚甯秋看到宁一则的名字时,首先是惊,而后是喜,再后是怀揣着一丝侥幸,明知道不应该可仍然失了理智,明明从未相识却好似见到了故人。他看着身边这个看着榜单唏嘘自己不过堪堪九十四名的书生,这个书生转过头来冲他一笑,“兄台名次如何啊?”
楚甯秋再看了一眼榜单上九十四名的名字,失了平常镇静地问道:“你姓宁?”
书生礼貌一笑,没有半分城府的模样,“是啊。”
“你是哪儿的人?”
宁一则看着眼前言行奇怪的公子却并未拒绝回答,“小生是清河郡的人。”
清河。
楚甯秋如遭雷击,“清河?”
清河郡正是宁氏的祖籍,十几年前的那一劫,清河宁氏几乎死绝,怎么可能还有宁氏的后人。正待楚甯秋再问,那书生却是笑了笑,转身没入了人群中。楚甯秋转头怔怔地看着榜单,却是未注意到那书生并未走远,而是驻足在一个小摊贩前同样注视着他。
许临安除了拿了宁氏安的卷宗,还快人一步地前往礼部拿到了本次科举考生的备案。他除了要弄清宁一则的来历以及他与宁氏案是否有联系,还有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目的。宁一则的机巧天赋举世难得,如能为自己所用为三军所用,定能使大魏的武备胜过北辽。许临安已经下定决心,即使宁一则与宁氏案真有什么联系,他也要冒着天下大不韪给掩盖过去,这一招是兵行险招,可只有他这种真正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将士才能嗅到北方的不平静。
他生在北辽,亲生父母却丧生在自己人的铁蹄之下,敌军未来,自己的国君却为了给大魏的军队留下一座死城,下令放火烧城,城内官兵对自己的同胞挥刀相向,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国家是一个烂到了骨子里的机械,那高高在上之人又何曾想过百姓的疾苦,这样昏庸无道的王朝理应被推翻。他的特殊身份使他不会绝对地站在哪一方,但许临安心里清醒地明白惟有大破大立才能救昔日同胞于苦海,乱世需用重典,一个体制崩坏之时就必须要借助外力来扭转。
他看到宁一则的祖籍那一栏,青州盐城人,父宁安民,三代经商,贩瓷器。
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纰漏后,合上两份卷宗,交代身边的随从,“早些还回去,还会有其他人要看的。”
这个随从的故乡也同样是在那个寒苦的北地,那里过了十月便是大雪纷飞,一落就是四五个月,如今南方已经入春了,可那贫寒之地该是才冰雪初融吧。许临安看着他略显青涩的脸庞,问道:“原牧,想北辽了吗?”
那个同样鼻高眼深的年轻随从,木然地摇摇头,随即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临安淡笑,“快了,再耐心等几年。”</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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