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姑娘倒是眼熟。”
言归这下是彻彻底底的笑了,她来雒阳的那个十五的晚上,与楚甯秋同行的那个白衣少年,远远地提着一壶酒对她遥空一敬,是他。逶迤江初逢,雒阳城再遇,这个提剑撼昆仑,带她夜游九鼎山的男子,终归是再会了。
今日三月三,上巳节,曲水流觞,兰亭古迹,向来有踏青的传统。春猎祭祀大典过后,营地里尚是歌舞升平,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提了个点子,把这一群公子哥们集合到一处就要往林深处去,说是那儿有一处小溏,水尤清冽,正是最最风雅之处。
坐在最首位的皇帝和一众权贵,看着这群孩子一个个接连不断的起身,只是淡笑不语,再有二品以下在这权贵云集之处位份显得不那么尊贵的大人们看看皇帝陛下一脸怡然自得着跟身边的言王爷谈笑,便也把那紧琐的眉头放松下来,什么礼数不礼数的,皇帝陛下疼宠这些个孩子,那放个屁都是香的。
按照常理而言,言归自然是会坐不住的,但今日却显得十分懂礼数地端坐在言王爷下首,皇帝趁着一个举杯的空隙,看向言归,显得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阿归不去走走么?”
被这样一问,言归是窘了,进退两难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言谢雁,言王爷笑了一下,打了个圆场:“往日都是她一个人玩,自然自在些,如今温家那丫头长大了些,带了她来受累了一上午,想必乏了。”
皇帝陛下“哈哈”一笑,只说了一句,“这姑嫂不大像,却也都是好孩子。”
这时,言归身后的一个小婢俯下身子,“姑娘,方才有家公子来请。”
听此,言归心中一喜,可仍然细细地把神色敛住,正想着如何出席,若与陛下告罪吧,可今日的言小姐显得格外羞赧。言王爷端着酒盏正欲饮,听见一声咳嗽,抬起眼睛看着故作声势的言归,言归嘿嘿一笑,挑眉挤眼,言王爷收回视线一面放下酒杯一面点点头。
得到默许,言归径直走去竹林,幽篁独坐,隐隐得看得到一群人沿溪而坐,隔着几道竹子,听见那边的人的声音传来,一开始是诗词歌赋,而后又谈到了经国大事。言归忽得又听见竹林的另一边有些声响传过来,因着好奇走过去,用手拨开几道横斜逸出交错的竹子首先看见宋秧,弯着腰冲着一条小溪在说些什么,侧过身子便又看见了坐在溪水旁一块平坦石块上的越白凰,正想再进几步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鬼鬼祟祟着,在看什么热闹呢?”
言归回头,见那人已经卸下了起先的轻甲,发上束冠,穿着一件鸦青箭袖,脚踏青缎黑底朝靴,腰间别着的不是那把岱宗长剑,换了一把精致短刀约莫二尺有余,轻轻斜倚在一杆竹子上,眼里风流,依旧是那副不驯的模样。
言归嗫嚅几次,可终究未开口,嘴角是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二人正互相看着,头顶一只黄鹂掠过,往下俯冲,翅膀拂乱言归的额发,轻啄春腮,言归一惊往后一退堪堪撞上一杆青竹才勉强稳下身形,惊魂未定之际,抬头看去见沈庭燎眉梢带笑,双臂环胸,挑起眉头,“如何?”
言归因着被他看见自己的窘态,正是懊恼着,“什么如何!”
沈庭燎换了个姿势,放下双臂,左手扣刀,“走路怕水蛇,夜宿怕蜘蛛,如今站在竹林里又为一只黄鹂败下阵来,这才是言大女侠的作风哪。”
沈庭燎不待眼前的小娇娥发怒,兀自哈哈一笑,又问道:“山有绝顶路有终,雒阳再见,如何?”
言归神色一顿,学着他起先的模样双手环胸,因仍然着着那身男装,有那么几分英气逼人的味道,这个泼墨施彩在江南看了十几年钱塘大潮嫌弃西子湖太过柔弱的女子,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那一剑之下飞石流转的九鼎山,她微微翘起嘴角,“很好。”
对面的那个上马驰骋破荆州降南蛮,刀光剑影不让分毫的少年将军却是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道:“依我看,最好。”</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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