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拿着玉佩仔细端详,并不如何通晓金玉器,只是听着宋织锦的话故而问道:“真是蓝田玉?”
宋织锦却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右边那条已经被官兵封锁起来的死胡同,言归愣了一下,随着宋织锦的视线看着那条胡同,胡同不长,一眼见底,大抵是无人去的缘故,泥土斑驳,野草丛生,经过雨水一晚的冲洗,想必子时死角里的一滩鲜血已经渗进了黄泥土,泛着带着腥臭味的红色。猛然间想到什么,再回头看那小贩,从这个视角看去,恰见他破烂的布鞋沾染红泥些许。细细看着手中的玉佩,轻轻敲击了一下,只觉不似往常玉质,迎着光捻着玉佩长结,疑惑道:“鱼结?”
正想着,转瞬间便被身边一个跑过的人撞了一遭,言归一个踉跄,手中的玉佩掉落在地上,恼怒看去,只看得见一个背影,那人回头嘻哈一笑,只觉得眼熟,像是在地藏王菩萨金身佛像之前遇见的那个异族男子。
宋织锦捡起玉佩,经此一摔,玉佩之上却无摔痕,宋织锦问道:“没事吧?”
言归摇摇头,却忽然想起,问着,“方才那群久弥司的人,可有楚甯秋?”
话说现任久弥司掌司人,是位倾城绝色,唤作越臻,承其师越旻桓之位。女子掌司,设司首例。可久弥司继承人一事,纵使是君主也无权干涉,故虽四方置喙,于事无济。而这位越尊使接任后,却是惊起四座,查案迅捷,处置狠绝,从不徇私,无一出错。如此强势又绝顶聪慧之女子,行事作风上自不肯墨守陈规。原本按久弥司那严苛的司训,朝堂权贵,当一概远离,以避结党营私之嫌。可越臻,却是在掌司不到三年时,一眼相中左相楚樜膝下的一子,执意收其为徒。当年朝堂热议,一时间闹得连皇帝的脸色都不好看,还是已隐退的前尊使越旻桓出面做主,才收下一双徒孙。
宋织锦稍加回忆,因着处于京城,父亲、丈夫皆身处要职,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比常年处在姑苏的言归更为明了,一念之下却是了然,“如今越尊使不在雒阳,久弥司内做主的倒不一定是楚甯秋这个尊使首徒。”
言归沉默半晌,宋织锦这才缓缓道:“方才为首的那人叫越溱,论辈分,当是越臻的师兄,原本尊使之位向来传男不传女,可越旻桓那个老顽童,爱极了他这个聪明女徒弟,便破了先例。你说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越溱他心中气是不气?尊使首徒又如何?楚甯秋见了面,不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师伯。”
言归带上三分询问,轻声道:“我看那越溱,分明就是个好斗狂傲的面相?左不过是皆为利来,功名要比情谊深。”
宋织锦出身大理寺卿宋家,从小见识并非一般,沉吟道:“只是这个越溱近来几年几乎是四处抢事做,他方才来的方向是皇宫,未估计错的话,这大概又是主动去皇上那儿揽的差事。虽说我父亲趁着大理寺无事,清净一阵也好,只是这祖制不能乱,什么司府该管什么事,理应分清楚,否则不在其位谋其政久了,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日子只怕也不远了。”
“皇城子时行凶,无论是为财为仇都该查清楚。原本明面上交给大理寺等三法司查办,私下里再嘱咐久弥司一两声,也未尝不可。可如今此般久弥司得圣旨,三法司却无事可做,让朝堂人如何看?虽说天子脚下行凶马虎不得,可这到底也只算是民案,久弥司原本历朝数载,资历深厚,如今连这等简单案子都要抢过来,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他这个做师兄做师伯的,让尊使大人如何立足,又让如今代掌司楚甯秋如何立足?”
“可圣旨一下,便不能收回。况且,”言归看看那条胡同,“听着方才婶子们的叨念,若真有那般可怖,我倒是隐隐觉得,这案子没这么简单。”
宋织锦看着自己这小姑子难得透出的正经,心下亦有些肃然,只是到底护犊心切,权诡阴谋并不想让言归知晓太多,收起玉佩,便问道:“你起先说过了午饭淮璎要来,要去趟八珍堂买些紫薯糕、合意饼备上,不如现在咱们趁着人少过去?”
言归解释道:“本意自己去买的。”
宋织锦拉过言归的手,笑着,“妮子又客气。你哥正巧嘱咐我带盒杏仁佛手回去,恰巧是一路的。”
“杏仁佛手?”言归疑惑,“倒是不记得家中有谁爱吃杏仁的。”
宋织锦笑道:“倒不是家里人爱吃,是有个学生中意。老太爷设学堂于宫墙之外,虽如今因身体缘故取消私学,但三天两日的也总有学生结伴前来问经。”
“今日来的是谁?竟让你们如此上心。”
“倒也不是什么王孙子弟,”宋织锦停了停,继续说:“是个书生,家里经商,青州人士,大抵太公看他才华,也是惜才,算是个关门徒弟。看他平常不爱什么点心,对这杏仁倒是情有独钟。”
言归心中不以为然,面上更是有些不爽快,“近年来天下的书生大多匠气,那书生姓甚名谁?”
“姓宁,名儿简单,就叫一则。”
“哪个宁?”
“宁折不弯的宁。”宋织锦偏头,却突然皱了眉头,看着远处人来人往繁华万千,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喃喃道:“之前倒未曾留意,今日被你一问,倒想起这个姓是好多年不曾见过了。”</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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