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服务员像阵风,托着一托盘那么重的菜,轻松地撤下一碗酸汤肥牛就飘走,童泽靠回卡座椅背,啧啧摇头。
“绣绣,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老板为什么一直不敢让你拆线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尹绣绣饿肚子时闻到酸汤味也没心思再闲扯,招呼道:
“吃饭吃饭。”
童泽瞄对面一眼,似笑非笑,也拿起了汤勺。
喉咙痛得像肉变成石头,聊穷酸教授的母女俩走了似乎把她刚恢复些的食欲也带走,消灭了那碟萝卜干后就只是在慢腾腾的喝蛋羹。
尹绣绣来居州快七年,虽然还是嗜辣但是入乡随俗,口味已经被食堂调.教地清淡了许多,方才瘪肚子闻着觉得可以干掉一桌,可吃了几口胃开始烧,南鹿那么不地道的川菜,她现在都觉得辣得有些受不住。
二十分钟过后,虽然水煮肉片的红油汤下面的肉比豆芽还多,但她的筷子已经饱得夹不动菜了。
童泽在手机上买了单,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和一条停车费优惠券。
“我们走吧。”
尹绣绣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菜汁,起身时拿了背后的包。
“你等我去洗手间补个口红。”
回答她的是几声踉跄的低跟鞋脚步声。
尹绣绣转过头,霎时一大片黑影子在眼前压下来,肩膀一重,有人像棵被伐倒的树一样直挺挺地栽在她身上。
2
童泽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排没人坐的蓝色塑料椅。
目光一抬,一方天花板上一片白烈的日光灯光,吊扇扇叶上积着的毛絮状的灰又黑又厚。
视野是左方向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朝右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猛地坐直了。
牵得那根输液管在空中动了一动。
环视一圈。
居州大学西校区校医院的输液室,座椅空空,只有她和尹绣绣。
“三十九度七,你可真能耐。”尹绣绣抬了抬僵麻的肩膀,转过头,“烧成这样中午还跑这么远出来吃饭。”
“不然你让我生病在家吃外卖啊?”
“其实你这几天在家连外卖都没吃吧?”
尹绣绣指了指吊瓶:
“不然现在会在这里吃这个?”
童泽没力气回嘴,额头里像是要被什么混沌的东西撑开。
“绣绣,几点了?”
尹绣绣没好气地竖起小臂,将腕表举到她眼前。
“自己看。”
童泽眨了眨昏沉的眼,努力地看清短小的时针究竟指的是八还是九,看清后又去看分针,这时秒针又走了一下,腾地站了起来。
尹绣绣斜斜地瞥见,以为她下一刻会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做作地急慌慌地去拔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塑料椅像是吸铁石,童泽一屁股重重地跌坐了回去,眼睛一闭,那片金晃晃的碎光还在。
“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地休息吧,挂完后回家也不要弄ppt了,否则明天开题还没轮到你,老吕就得帮你叫救护车。”
“哪有那么夸张?”
尹绣绣哼了一声。
“没看新闻吗?今年流感心肌炎走了好几个大学生。”
“这样啊。”童泽揉着太阳穴道。
尹绣绣看了她一眼,把车钥匙摆到她腿上:
“附院的发热门诊最近每天晚上的急诊都要排几百号,更不要说白天了,我怕你等不起就干脆带你过来找蒋医生,本来路上看到有小诊所,但是人太杂,我就没带你去。”
童泽应了一声,尹绣绣挥了挥自己的病历本,放到她手里:
“蒋医生拿我病历卡给你开的药,登记体温血压那些也是我的名字。”
尹绣绣说完把一袋唱片状手撕面包塞给她。
“你赶紧吃点东西,这我从蒋医生那拿的。”
“嗯。”
童泽把车钥匙收进大衣口袋,手撕面包比较大就收到了包里,尹绣绣余光瞥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话梅拆开喂丹药似的塞到她嘴里。
“童小姐你想当仙女是不是?中午饭就没动几筷子,现在就劳驾你吃点东西吧。”
童泽把话梅吐在了纸巾里。
“我不喜欢吃面包,绣绣,我想睡一会儿。”
尹绣绣叹了口气,去她包里翻面包的手收了回来,拍了拍自己已经不再僵麻的肩膀,待那个火球似的脑袋搁上来后,试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要是你明天温度还降不下来,开完题我陪你去附院拍个片子。”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童泽!”
她用黄拉拉的脸摆出一副玩笑的表情:
“你明天还是早点去科里打听打听美女患者有没有拿到你老板微,”
她被自己突然袭来的咳嗽给打断,咳不停,咳变形了脸,盯着尹绣绣的怯怯的眼神像是个生了病怕被妈妈骂的小孩子。
“我没事的,真的,我昨天捂了一晚上今天已经好点了。”
“好点了?”
“四十度烧一晚上没昏迷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童泽咽了口长刺的唾沫,探手过去晃了晃尹绣绣牛仔裤里的膝盖。
“我没事的。”
尹绣绣心下一凛,隔着两层裤子居然还感觉到那只按在膝盖的掌心烫得像个被窝。
输液室陷入一片沉默。
沉默的点滴读秒般的滴着。
“你那ppt问题多吗?”尹绣绣找了个话题。
“格式问题,还有就是要调整一下顺序删减点东西,老吕说我的ppt没有把问题的逻辑展示得很清晰。”
“用不用我等会儿帮你看看?”
“不用,你的事情可比我急,题目改了还明天就要交。”童泽说完从绣绣的肩膀上起来,差点忘了她还有东西要赶,推她道,“你现在赶紧回寝室吧。”
尹绣绣没有回答。
童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握着,对她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