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三十了但打扮得朴素又学生气,平易近人没架子,是幸运地经历过六十年代最后一场高考的人。
子祥闻着建筑类书架间的淡淡的夹着霉味的书香,说了自己的梦想。
邻居哥哥在玉山岛读书的时候就知道六中的名气。
他街里街坊的也听闻过子祥的水平。
他告诉子祥说,去清华只有从土木分流到道桥,桥梁方面同济底子更厚更强势,只是为了造桥的话不如去同济,子祥有实力选择很多,但他个人的看法是应该给梦想最适合的而不是最耀眼的。
他还说,现在中国还没有造出一座跨海大桥,子祥一定要慎重选择,他相信子祥一定可以参与祖国未来第一座跨海大桥的建设施工的。
子祥问说,学造桥同济比清华好在哪里。
邻居哥哥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更容易理解。
子祥又问了一遍,学造桥为什么同济是最好的。
子祥这次问得有点急。
邻居哥哥看见子祥真挚的高三生的眼神,心生感触,闭了一会儿眼睛,说他的梦想也是造跨海大桥。
子祥沉默,没问他现在怎么来水产厂了。
邻居哥哥说,他也是玉山岛人,他想造桥是因为一个女孩,她唯一的梦是有一天可以停在海中央,就是玉山岛和居州港之间的那片海中央,待一整夜哪都不去。
邻居哥哥双手按在建筑类书架上,低着头说,他没有子祥优秀,他成绩不够不敢报同济的桥路报了居大土木,他大学消沉了一阵没能分到道桥方向分到了给排水。
邻居哥哥说,他曾经唯一的心愿就是在玉山岛和居州港之间的海造一座跨海大桥,他要在桥上设计一个很大很漂亮的观景台,陪那个女孩停在海中央一整夜,虽然她已经不在很多年了,有桥有观景台也陪不到了,但那曾经是他唯一的心愿。
子祥想起来邻居哥哥是玉山岛上的谁了。
子祥说,他会去同济努力地学造桥,邻居哥哥没能去建的桥也是他唯一想建的大桥,他一定会建起来,观景台一定会请邻居哥哥帮忙设计。
那天之后,就像双胞胎兄弟那年刚到居州,被担心会跟不上的父亲安排着重读了初一后又跟楼里的哥哥姐姐借了初二的课本自学一样,子祥也常常在省图书馆借桥梁方面的书来看。
考前填志愿,子祥没填清华。
子祥只填了一个志愿。
各科老师软硬兼施的约谈,子祥都没有动摇,只有邻居哥哥知道为什么,他不会劝只会支持。
而水祥的志愿也一样让人头疼。
那时也有一些大学考前志愿只需填到学校不必细到专业,进去后再选。
水祥报的是居大口腔。
水祥以后想在医院工作这样父母老了看病能方便一点,牙科比外科风险小轻松点,赚钱也不少。
而且居大的口腔医学在全国范围排名靠前,后来的确在高考恢复的第二年就获批了硕士点授权。
当时,六中老师都希望毕业生的录取学校能多漂亮就多漂亮,劝完子祥没用,就去劝水祥,父母也劝水祥。
水祥解释说,弟弟会考去上海读书,他不能考出去,不然以后没有人在居州留着照顾父母。
高母一个人在玉山岛带大双胞胎兄弟,早年落下了风湿的病根。
水祥只想工作赚钱让父母过得舒服让自己过得舒服,而且他也不喜欢北京上海,在他的心目中,居州是最好也是最适合自己的城市。
居州是他曾经想游过一片海去看一看的城市。
分数出来,
水祥考上了,
子祥落榜了,
差了同济路桥四分。
也不是意外。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消息登报之日与考试之日,间隔不到两个月,也是各省自己命题,非常仓促。
一九七八年的高考,全国统一命题,各生产工作单位也响应国家号召支持鼓励少年们青年们复习报考。
高考才刚恢复,报考的人疯了一样的多,十八岁的,二十岁工作的,三十多岁的都有很多很多。
平等竞争,都要去争,光荣的争,工人考上大学就不再是工人,学生考上了就不用当工人而是成为靠脑力吃饭的知识分子。
多少人在一九七八年的七月二十日之前疯了一样地拼命。
多少人一九七七年没来得及准备好,也没怎么寄希望于复习了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能考上,都卯足了劲在一九七八年重来。
一九七七年,全国考生五百七十万,复习了两个月不到。
一九七八年,全国考生六百一十万,或许其中有很多人复习了快十个月,怀胎十月养一个大学梦。
所以没那么刻苦的提前考高考的子祥仅在六中的高考名次里跌了十几名,真的特别聪明,但只要落了榜,这种聪明就毫无意义。
邻居哥哥很懊悔。
子祥说自己掉以轻心跟邻居哥哥没关系,多亏了邻居哥哥和那位要停在海中央的姐姐他才知道他该去哪里学造桥。
父亲不让子祥复读。
他说水祥已经考上了大学,出了一个大学生够面子了,也是长子,以后家里的顶梁柱也有了。
他说家里供两个大学生他还愿意撑撑,复读生想都别想。
而且有毕业后可以直接分配进省印刷厂的专科院校想收子祥。
高考恢复后,书籍需求量增大,印刷厂效益会越来越好。
父亲说子祥可以早点去赚钱了。
邻居哥哥出于愧疚找子祥父亲商量复读学费,
他说差多少他贴补不用还。
邻居哥哥工作八年没结婚攒了一些钱。
他解释了子祥落榜里的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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