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母娘家是有历史的书香门第。
她考到上海读的复旦,后来是小学校长。
她凭自己,又借了些娘家的帮衬,没有再婚也把几个女儿养得很出色。她是慈母是严父,竭力将女儿们所受到的创伤减到了最小。
魏敏是三姊妹里最小的,也是身段最好模样最俊的,在舞台角落跳个背景板小配角都可以引得台下几位好青年戴起墨镜送花猛追。
有位还是开红吉普车的居航机长,次次都备着全球各地的稀罕物在省歌舞团门口等她。
高水祥也是其中一位好青年。
没墨镜没花没吉普车只有自行车和军绿色布书包的好青年。
他那时还是大四生,离本科毕业还有一年。
她那次演出是居大八十年校庆。
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
一九八三年春,魏母为了拆散他们计划要把魏敏带去上海,所以魏敏想赶紧结婚,高水祥大五还在读书,他就求了当时准备结婚的还是研一的宝莉丈夫顺便给自己也搞个结婚证明。
那一天,魏敏随省歌舞团跳完比赛回来后跟魏母说她要嫁给他,留下了她替水祥备的半两黄金的彩礼就跑了,活活把一直等他们分手的魏母气成了一个挥鸡毛掸子骂街的泼妇。
他们结婚后的头几年,都是魏敏在养家,住也是住在魏家的老房子。
魏敏不想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魏母没带走魏敏,也还是去了上海和大女儿二女儿一起生活,在居州的老房子空了,魏母也没有收走,就当是扔了。
其实,魏母一开始极为满意小女儿的对象。
水祥初次拜访的那天,魏母在买菜回来的路上看见魏敏将一兜从广西演出回来后就藏在小姐妹家的鲜荔枝塞给水祥,让他一会儿当讨好她的礼品。
后来水祥还是扛了他原来备好的一布袋大米上门。
魏母当时在巷子口躲着,看水祥没要女儿的鲜荔枝就重新去买了菜,午饭做的是玉山岛的海瓜子。
居大,读口腔的。
在岛上度过的童年,妈妈一个人带,人聪明,送读书送得早。
来了居州,大人怕跟不上又让他重新读了一遍初一,
后来又跳级追了上去。
还没有恢复高考就非常认真的学习,是真心向往知识也头脑很好的人。
结果面对女儿和她却成了个扛大米上门的实心眼傻大个,饭桌上连从小吃到大的海瓜子的壳都吐笨了。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魏母看过几千个小孩子看人不会错,后来会反对成骂街泼妇是因为她知道了水祥双胞胎弟弟的旧事。
老城区就那么点地方,家家户户的历史想瞒都瞒不住,即使不是根在这的老底子本地人也瞒不住。
高家双胞胎的父亲,初中文化,结婚不到半年,由于他所负责的养殖基地连续两年病害率最低,被公司调到了水产公司总部质检岗。
父亲头几年脚跟还没站稳,也就没能把妻子给弄到居州来。
父亲来了居州,母亲留在玉山岛老家,当时省里政策是生下的孩子必须随母亲落户,所以双胞胎兄弟出生后留在了岛上,也是在岛上读完了小学。
水祥是哥哥,
子祥是弟弟。
父亲一个月回一次家,每次都会带很多东西回来,也会给他们一些零花钱,水祥把钱攒起来,盘算着攒够了就买船票去找爸爸。
水祥不想每次见面都是爸爸回来找他们。
爸爸要上班只能留一个周末,水祥想着放暑假去了居州城的话一定可以在爸爸身边多留几天。
水祥也想去看看海那边的居州城是什么样,去看看那里有多好:
爸爸可以每次带回来很多钱很多玩具很多岛上没有的东西,爸爸宁愿和妈妈分开也不留在玉山岛。
钱偷偷摸摸地攒够了,
卖船票的窗口姐姐不把船票卖给小孩子。
母亲领水祥回家,要打,偷偷跟来的子祥冒出来捣乱。
母亲拉不住两个小男孩,在下雨,双胞胎还小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眼花缭乱。
子祥拉着水祥跑了。
水祥带着子祥跑去码头边的沙滩。
海那么大,居州城更远了。
入伏不久,雷阵雨后的天上有一条长长的弯弯的彩虹,水祥在沙滩上拿海螺画出一家四口手拉手。
水祥画完,走入海里,他善水性,喊说迟早有一天会像收音机里创造吉尼斯纪录的叔叔一样游过大海,从玉山岛游到居州城去找爸爸。
雨后水位上升,子祥要把水祥从海里拉出来,手劲不如哥哥大没成功。
子祥筋疲力尽地瘫在沙子上,任浅水一下下地像妈妈晚上给他盖被子却被他不情愿地踢下床似的在他身上反复地滑上来又退回去。
子祥喝了一口海水,呛了一会儿,就去小沙滩后面一点的榕树下躺着。
子祥双手垫在后脑勺,看见彩虹从逆光的黑黢黢的树冠横穿出去到蓝天里,突然,树叶扑簌了一下,并没有风,肥肥绒绒的屁股尾巴一扫而过,是松鼠从树里窜了出来又不知道窜回哪里没影了。
榕树叶晃啊晃,扫着天上一动不动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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