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匆匆过,六世好轮回。
也不知怎的,在某一时某一刻,招岚就突然睁开了眼,看到四周一片漆黑……不对,定睛一瞧,远处还有个白色的光点。
她躺在一块巨石上,躺了许久。
思绪像是断线,一阵发呆过后,她才慢慢开始有意识地问自己: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
前者好回答,她马上想起了自己是只妖,而后记起自己的名字叫招岚。
但是,第二个问题她回答不了。
因为她发现,她没有回忆。
总想在万千思绪中发现什么踪迹,但扑过去却是一场空。
难道我是刚成妖?既然在这洞中,难不成我是只洞妖?石头妖?
招岚摸摸被她想到疼痛不已的脑袋,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除了远处那个光点外,唯一不黑的东西,就是不知在手中握了多久的一块石头。
晶莹剔透,里面凝着几瓣鹅黄细花瓣。
招岚懵懵懂懂地将这块琥珀样的石头放入怀里,慢慢地,一步步走向那个光点。
白光越来越刺眼,招岚感到眼睛略有不适,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可以用身上的妖术来让眼睛适应这刺眼的光。
洞外,青空连地,碧海滔天,三两白如冬雪的鸟在海空之间荡游翱翔。
招岚看着这一片光亮之景,发了呆。
发呆过后,毫无意识地,向远处走去。
一走五十年,她终于见到了青山绿水,袅袅炊烟。山顶、山腰、山谷间,茅草屋盖的小房子,星星点点。
招岚没有停留,继续前行。
又来到一处河谷之地,这里的房屋较那山间来的更多,男男女女,粗布麻衣,耕田织布,乐在其中。
招岚继续走。
忽又来到一处截然不同的地界,青石铺的大路旁,两侧林立高矮不同的木制阁楼,青瓦盖檐,五色琉璃嵌入窗户,惹眼繁华。沿街商贩小摊数不胜数,各种吃喝玩物,一应俱全。
这应该是街。招岚不知怎的,突然从心中感知到这里的一切都所属什么。
街上的行人也比之前荒野乡村的人穿着要得体,脸上带着的不是那种如九月金麦那样朴实的笑,而混了些油、香、墨、铜之味。
走在街上,突然飘来一阵香味,是肉香。
招岚被这味道深深感动了,沿着香味一路寻到一座四角楼前,只见这楼比寻常见得要宽大许多,琉璃瓦铺着屋檐,共有三层,朱红圆柱支撑四方,看起来十分华贵。
她毫不犹豫踏进去,里面尽是细布衣裳、容光焕发之人在吃酒肉。
这间三层楼阁大门匾上刻着三个大字:仙肴楼。
招岚也没想到,一进仙肴楼,她居然就再没离开,一待五十年。
直到妖族屠城。
在仙肴楼帮厨五十余载,初进时,招岚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模样,教她生活劈柴的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一张尖细长脸、吊梢眉、柳细眼,一副苦命之相。
苦命相的女孩见招岚是个眼中无光、一脸痴傻模样的姑娘,心思她可能是个傻子,于是叫来后厨随意驱使,劈柴烧水、每日洗碗千只,还要兼职杀鸡宰羊。
日子久了,苦命女发现招岚果真是个力气大又麻利的傻女,整日只给一小碗菜糠,她第二日便能精力充沛地将酒楼里所有苦差事办好,而且任凭打骂出气,绝不有怨言。
苦命女死死捆住招岚,不让她离酒楼半步。
但招岚也没想着要出去,何况对她来说,去哪,其实都一样。
五十年一晃而过,当年那个十五六岁的苦命女经历了丧子、丧夫、改嫁之苦后,现在和赌徒丈夫两人共守一个门庭惨淡的仙肴楼,她本人,也从丰润机灵的少女,成长为枯瘦脸黄的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