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1 / 2)

沈宁欢感应到危险气息。

事实上,她觉得整个早晨他都不太对劲,说生气也不像。方长弈的凶狠暴戾声名远扬,但对自己,哪怕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沈宁欢不情不愿挪着步子过去,在他身边椅子上端正坐好。

方长弈眸色微沉,饶有深意的目光跟随着她,见她老老实实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淡淡开口:“错了。”

闻声,沈宁欢蓦然抬眸,流光潋滟的杏眸疑惑望着他。

他抬手,手指轻柔缓慢地滑过她脸颊,随意的动作暗含几分风情。

“坐我腿上来。”蛊惑而低沉的声音道。

沈宁欢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拽着手指,迟迟没有动作。

“不愿意,那本王按老规矩了。”

他眼中笑意含着三分威胁和挑衅,沈宁欢生怕这人又做什么出格的事,只好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腿上,收敛了呼吸,两手拨拉着衣服束带。

“手。”

他又淡然开口,声音有一丝冷硬。

沈宁欢慢慢抬头,幽怨地望他一眼,两手环住了他脖颈,仿佛知道他下句话似的,她提前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收紧手臂,把人搂紧了些。

“你怎么啦?”

“嗯。”方长弈定定望着她,忽而一笑,缓缓低下头,在她耳畔、颈侧反复流连着,“这样才好……”

湿热的气息慢慢迎上来,夹杂着细碎缱绻的吻,沈宁欢身子僵了僵,刚要开口,却被他轻轻咬住耳垂。

“……我们不是要进宫去么?”声音轻轻细细的,像暗风浮动,微雨落在枝头,似有若无。

没有得到回答。

温柔细致的吻蜿蜒到了颈项间,忽地锁骨微微一痛,引得她轻吟出声。不同于以往的轰轰烈烈,这次方长弈只是一味埋首亲吻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尤为沉默,沈宁欢心头反倒更惶惶不安,只觉得这像猛兽吞食猎物前仅剩的一点忍耐和克制。

“你……”沈宁欢攥紧他的衣襟,咬着唇,她像是陷入令人窒闷的沼泽中,每一缕呼吸都格外吃力和分明。

“急什么。”他声音沉沉,半晌才抬眸,幽深目光背后是翻覆汹涌的暗潮,在静默的对视中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被压抑下去。

凝固已久的空气又畅快了,沈宁欢松开攥紧他衣襟的手,问:“你不换衣裳么?待会儿——”

“嗯,当然要的。”他眼神悠远意味深长,不达眼底的笑意下有几分盘算。

所以暂且放过你吧。

沈宁欢浑然未觉,嗔怪道:“那你还把她们都赶走了?”

“哦?”他不以为然地挑眉,拿折扇轻敲她脑袋,“换衣裳这么亲密的事,王妃希望别的人代劳?”

沈宁欢没寻思太久,脱口而出道:“那你也可以自己换。”

方长弈:“……”

见他半天不发话,沈宁欢才想明白,言下之意是要自己服侍他更衣?

“这礼衣如此繁复……本王一向笨手笨脚,你是知道的。万一迟了,耽误进宫的时辰,怎么办?”方长弈慢悠悠道。

虽然知道他有耍赖的嫌疑,但沈宁欢确实放不下心,迟到这种事在他身上没准真会发生,而且娘亲也嘱咐过,偶尔照顾下夫君的起居是可以的,别太惯着他们就行。

“起来啦。”她拿来那套礼衣,把里衣、挂里和外袍等依次展开,又低眉看眼前的方长弈。

他眉眼一弯,心满意足地从椅子上起身,似笑非笑凝望着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挑开了衣带,桃花眼眸光流转,意态甚风流,甚撩人心神。

极简单的动作,蒙上说不清的暧昧。

沈宁欢起初垂着眼不敢看,硬着头皮抬起头,目光却有些移不开了。

非常优美、紧致的线条,多一分就会显得魁梧,少一分又薄弱,可以说,恰到好处。

难怪平时穿衣那么挺拔好看……沈宁欢暗自琢磨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直白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赶忙拿了里衣来,绕到他背后。

此时的她却停下了动作。后背那道狭长的、暗红的疤痕再次映入眼帘,上次在游船,隔着距离和纱幔,看不真切,这次总算把它看得清清楚楚。疤痕从靠近脊椎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肩,最宽的位置约有一个手指头,新生的血肉显得有些狰狞,料想当时伤口是很深的。

沈宁欢想,这伤口这么多年,看着还是如此惊心,当时得有多疼?况且那个时候,他的年纪还很小吧?像有某种吸引一般,她缓缓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痕,从未感受过的触感令她揪心不已。

鬼使神差地,沈宁欢抬手攀住他的肩,努力踮起脚,在那道伤痕上吻了一下。那个吻极珍惜、极小心翼翼,像是怕他疼,所以慎之又慎,只敢轻轻碰一下,却又极郑重其事,仿佛这样安慰过,他便不会再疼了。

一直沉默的方长弈脊背微微一僵,哑声道:“你干什么?”

不同于往常的温润似水,声音低沉,有些生硬,吓得沈宁欢即刻放开他,但……但她也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

方长弈没回头,走向桌边,一连倒了三杯凉茶喝。

沈宁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看他沉着脸回来,更是忐忑。

自己好像做了过分的事。

正在不安,脸颊却被轻轻拧了一下。

“有时候,本王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无奈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为他更衣。

这套礼衣穿起来的确复杂,到处是束带和盘扣,就算是沈宁欢自己都折腾了很久,换成方长弈更不必说,他有没有那个耐心去穿都是一回事。

“好了!”她扣上最后一颗暗扣,开心地合上双手。轮到自己时,她当机立断,抱着衣裳躲屏风后去了。

二人穿戴整齐,在辰时之前终于上了轿辇。沈宁欢的内心很是忐忑,毕竟王府到皇宫有相当一段距离,方长弈倒是举步悠闲,仿佛是要去茶馆喝茶般。

不过,进宫对他来说也许和上茶馆差不了多少。

沈宁欢虽然在京城长大,但从小到大都没迈入过那扇高大森严的宫门,只知道里边很肃穆、很威严,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许是觉察到她的不安,方长弈把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

“别害怕,见一下我皇兄和太后就行了。”

“我若记不住那么多礼节,怎么办?”虽然大婚前有女官特地来教习过,可这几天晕头转向的,她真怕届时会出纰漏。

“没事,皇上和太后更记不清。”方长弈低头,在她耳边低声神秘道,“你只要当做无事,他们不会发现的。”

沈宁欢:“……”

“芸豆饼嘞,烫手热嘞哎——”

听到熟悉的叫卖声,沈宁欢立刻精神了,掀开轿帘一看,果然正路过南辰区的大街,街心深处隐约能看见沈府大门。她勾着脖子回头看,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怏怏放下轿帘。

此时此刻,方长弈也默不作声看着她。

“是不是想家了?”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沈宁欢担心他会介怀,正在措辞,方长弈却俯身过来,她连连后退,最后几乎歪倒在软凳上。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慢慢低头,在她眼角克制地吻了一下。

“后天便可以回沈府。”

沈宁欢自然清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以后若还是想念,也可以把父母接来王府小住。”他又认真说。

真的吗?她微微瞪大眼睛。

即便她不说话,方长弈也明白意思,轻捏她鼻尖,失笑道:“你的家人,自然也是本王的家人,若他们愿意,住一辈子都是可以的。”

帷幔翩跹,轿檐下的金玉流苏琳琅作响,衬得两人之间格外静谧。她知道父母亲在家住惯了,搬过来肯定不现实,但这些话仍然让她心底很暖,他们是不分彼此的。

窗外不知不觉变得安静,集市的喧闹成了过眼烟云。沈宁欢撩开轿帘张望,道路宽阔而冷清,地上的汉白玉砖铺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两侧是规整肃穆的盘龙纹栏杆。

马上就要进北元门了。

沈宁欢立刻绷紧了神经,问:“若是遇见了其他妃子、大臣,或者皇子公主们,我要怎么办?”

方长弈深深望了她一眼,嗓音由于某些原因而格外深沉:“皇兄比我大三个月,目前只有一位公主,也只会爬而已。你若遇到了,可以逗逗她,其实就算捉弄也没关系,这么小不会记仇的。”

沈宁欢无言,她真是急糊涂了,居然会问这么傻的话?

“至于其他人,无须理会了。”方长弈淡笑,“他们要向你行礼才是,你看着顺眼就点点头吧。”

沈宁欢半信半疑,其间轿辇已经过了宫门,入目是笔直的长巷,能看见零星的宫人在清扫落叶,他们纷纷停下,低头行礼,直到轿辇离远了才恢复手头的工作。

不知走了多少跳长巷、路过多少道宫殿,轿辇终于停下,沈宁欢被他牵着手下了轿。

“恭祝王爷王妃新婚大喜。”

近在眼前的是一双双女官,领头的女子面容姣好,正笑着行礼,身后人也纷纷俯身下去。方长弈开门见山问:“皇兄可在凤延殿?”

“是的。”为首的女官恭谨回答。

他点头:“那便过去吧。”

女官再次福身,所有人分别退至两侧,迎送着二人往凤延殿走去。

穿过浩瀚的广场,他们拐进又一条长巷,这里十分清净,连风都是轻轻缓缓的,墙头外依稀可看见翠色宜人的竹叶,再往远了看是一片姹紫嫣红,有两三个宫人正在侍弄花草。

“太后身子骨不大好,听不得吵闹,所以开春就搬到凤延殿来了。”方长弈在她身边低语。

沈宁欢点头,默然想,太后是皇上的生母,那就是说,跟他是没有血亲关系的。她搜寻脑海中曾听到的传闻,他的母妃……似乎在先帝驾崩后就离宫了?